歌声灯影里的舞阳河

到达镇远古城的那天，是贵州之旅返程的前一天，只计划了半天时间，做一个走马观花的浏览。中午时分，天气阴沉着，当我们的车在石板路上颠簸着时，忽然就走到了一座桥上。桥下是碧绿的河水，河两岸是密集错落着、有些像徽派建筑的老房子，桥头一座房子上写着“镇远古城”四个大字。我们知道，到目的地了。

选一家临河的小酒店放下行李，简单吃过午饭，就沿着舞阳河边漫无目的地闲逛。镇远古城也被称作镇远古镇，位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镇远县，有着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中国最美十大古城的名号，也是国家5A级旅游景区，但却是免费的，设县的历史已有2200多年。古城四周皆山，独独一条舞阳河弯曲着穿城而过，河水青绿洁净，像一条碧绿的飘带。河上有几座桥，青灰色有些年代感。桥头和桥上建有古旧的亭子，老人们在亭子里打牌。古城的建筑基本都是临河而建，自山坡上铺展到河边，青砖黛瓦、高封火墙、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有江南庭院的风貌，又有山地建筑的布局，还有些苗、侗族吊脚楼的感觉，明清建筑风格。“歪门邪道”是它建筑的一大特色：凡开在小巷道旁的各家大门绝不会与小巷平行或垂直（“歪门”），小巷也决不与大厅正对，而是有意地将门的朝向转一个角度，斜对着街道，即“邪”（斜）道。老住户们说这“歪”与“斜”是遵从风水先生的说法：“以南为尊”是一种富贵之相，又能“财不露白”。城内还有许多古巷道，狭长幽深，错综复杂，交叉衔连，互相达通，有进入迷宫的感觉。许多古井在民居之间，有圆有方，据说春夏秋冬盛泽不涸。古城还有许多古码头、古城垣、寺庙等，时间所限，不能一一浏览。为了晚上船游舞阳河，也为了缓解贵州几日游的疲惫，我们回到酒店休息。我做了一个美美的梦，醒来却是被外地的电话吵醒的。看看时间，该去准备船游舞阳河了，我们要赶晚上七点第一批游船看舞阳河的夜景，然后再去吃晚饭。

六点半赶到禹门古码头附近乘船处，已有不少游客在等待。七点登上一艘画舫，开始船游舞阳河。舞阳河两岸建筑上的灯带都亮了起来，许多建筑挂着长串的红灯笼，船就在灯光辉映的河里缓缓前行。错落的灯光从山坡上垂落到河边，又和岸边的灯带汇集成一片。游船过处，灯光在河里泛起涟漪，一层层推向远处，整条河里就布满了灯的光影。红的、蓝的、绿的、黄的，整个镇远古城在各色灯光中飘摇，艳丽得有些俗气，但也足够热烈。白天没去到的那些景点，顺便在船上看了个大概，像城隍庙、万寿宫、府城卫城、古桥古民居古巷道等。大约半小时，画舫回到了禹门古码头，一河的灯影就凌乱在身后。

我们顺着古城的青石板路走向古桥，再辗转下到桥下的河边，有商贩在桥洞下卖一些可爱的小手工。出门旅游，我觉得有一项内容不可忽略，就是品尝当地的美食。我们找了河边的一家土菜馆，要了酸汤鱼等特色菜品，打开一瓶酒，面对着舞阳河灿烂的灯火，举杯之时，朋友情深、幸福感油然而生。吃饭喝酒之间，来了一位抱着吉他、拖着移动音响的长头发小伙子，要给我们唱歌助兴，一首歌20元、点两首赠送一首。我问他一天能挣多少钱，他说也就百八十元，黄金周能好些。我看到还有几个和他一样的歌手也在临河的饭桌间走动，有的已经开始唱上了。因为喝了点酒，心情也是不错，我就问可不可以由他伴奏我来唱？小伙子说没问题。于是我就唱了一首熟悉的《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夜已沉默，心事向谁说，不肯回头，所有的爱都错过。……”歌手小伙子给我的麦克风没有混响，唱着有些吃力，但电吉他和音响的效果还算不错。一曲唱罢，竟听得河对岸有零星的掌声，原来对岸也有人在看我们的风景。于是来了兴致，又和歌手小伙子合唱一首《听闻远方有你》，“我吹着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我发现他的麦克风是有混响的，唱起来比我轻松很多。这次不远处的邻桌食客有了叫好声，我也不再唱了。歌手小伙子按照约定，赠送我们一首免费的歌曲，演唱的是《不是我不小心》，“不是我不小心，只是真情难以忘记，不是我存心故意……”，我们付给他40元钱，他道过谢就去了别的饭桌。后来又来了一位女歌手，推销给我们一首不熟悉的歌，我们付了20元，她也去了别处。不知是酸汤鱼和酒精的共同作用，还是被歌声撩起的兴奋，或者是舞阳河上温润的秋风吹拂的骚动，我在舞阳河的歌声灯影里，不小心就深深地沉醉了，有一种无比温柔的情愫盈满了身心，让我迷惑。不知是不是即将返程的缘故，又有一丝淡淡的伤感情绪包围着我。我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读过的朱自清的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细腻描写了和友人船游秦淮河的情景，尤其是他受到道德的束缚，想听歌却又几次拒绝了船上歌妓点唱的要求，那种既同情又矛盾，还有一些暧昧的冲动的怅惘的复杂的“幻灭的情思”，写得很真切。难道古城、河边、灯火、游船、美酒……这样的情境，都是适合唱歌的吗？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大概我已醉意朦胧，仿佛对朱自清当年的心境，有了一些共鸣。但现在的现时，我已无法详细而准确地描述当时我的感受，朱自清文章里的感受，我也只留下了模糊的印象，留下了我这篇小文的标题。我不知道今天的舞阳河与当年的秦淮河，有多少相似之处，毕竟时光流过百年，舞阳河或者秦淮河流过历史，昼夜不息，很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至少当年那咿呀的桨声是听不到了。我浮躁的心也难以细细体会，那种情绪的深沉和美好。大概我也有那么一丝丝“幻灭的情思”吧。

随着第二天早起的忙碌和车轮的飞速转动，我们开始了结束旅行的愉快的返程。昨夜的那些思绪和情感，也就只留在了歌声灯影里的舞阳河上，余音袅袅，渐行渐远。（2023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