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浦白鹭飞

秋浦白鹭飞

（原载《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2020年12月19日）

刘湘如

仿佛是唐代河流里泛动李白的诗句，至今留在我的梦中，“人行明镜里，鸟度屏风内”，多么曼妙的风流潇洒的气势。可是当我站在她面前时，我甚至有些惊讶，多少次想像中的她就是这样么？与缠绕着山路和翠林的小河约会，没有洋洋洒洒缠绵悱恻，那样朴素淡漠，平静悠然甚至让我生出藐视她的眼光。

有人说山水是有灵气的。可能正是我这种不敬的念头，引起她后来对我的嘲弄！

一色澄明，山影千姿，有村落隐映于秀山丽水之间，弯曲的河流像一条细长的游龙，坦坦荡荡不作栖息，“漂流”二字多么美妙的字眼，轻忽如风似的漂，缓缓而动的流，是心灵于自然的释放，我一眼见到那宛若图画上的小艇子，古风古韵的流水，河水清澈无比，两岸青山如画，“起坐雨鸟间，动摇山水影”，想当年李白以一叶扁舟，满腔诗情漂行秋浦河的情景，尚未漂流依然是已醉了。然而认识到自己年事已高，又不通水性，就拿李白安慰，他从唐天宝八年至上元二年的12年中，有5个时期到过秋浦。是他六十岁的晚年时期，但想到我现在比李白当年的年纪还大，又不免有些犹豫了。

人性的缺点是喜欢刺激，见到眼下漂着那些彩色小艇，人们都争先恐后上艇子的快乐，立刻忘了年龄忘了犹豫，在朋友帮助下，心里痒痒上了一只小艇。皮艇在水上转了两圈，在前方，年轻人已经群情激奋了！呼叫着嬉闹着，如同一阵阵号角在前面召唤我们。

我庆幸自己终于坐稳了身子，能够正确的划浆了。侧目河的两岸有一派美丽无比风光，游弋于世外桃源仙境般的境界，古老和现代的悠闲撞击在自己心底，类似于文明和原始沧桑的交织，初夏午后阳光下的小河清澈见底，甚至水里的小鱼和鹅卵石都能瞧见，想躺在这小皮艇上任自己思绪飞一会，忽听见了头顶上有嘎嘎的叫声，抬起头，猛然看见一行白鹭从河的上空悠闲飞去，沿河飞远，看的呆了，思绪也飞，又想起李白诗句：“绿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忙掏出手机，要把这美妙的景致留下来。

激动，忘情，慌张，以致于站立不稳，小艇晃荡，那一刻，我在这自然间一定也是稀奇的镜头，类似于诗经山水里的某个境界……
    意外是在不经意间发生了！

我开始听见前面的尖叫，以为是年轻人在提醒我的小艇晃荡，抬头时，发现两个打着赤膊的彪形大汉站在前方，分明是抢救出事游客，估计有激流，尚没有反映过来，一股大浪已猛的掀起我的晃荡小艇，高蹿的浪头把我的艇子甩过去了，惊魂未定，在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一刹那，水流忽然猛的旋动起来，我感觉到巨大的旋流，吞没一切的可怕的场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们的船头猛的撞进了旋流里，我的头脑还没有反映过来，身体的重心一阵晃动，霎时间人和船一起被卷进浪中，湍急的激流一下子把我们压进漩涡，卷在巨浪里的我头脑一遍空白，在慌乱中接连呛进了好几口水，感觉到淹死的可怕，这是我生平以来第一次有的感觉，意识依然清晰，绝望使我在水浪里乱了方寸。以至于当我已经被人救护人员拉出旋流时，我依然站在不深的水流地带呆若木鸡，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神经已经全麻木。

我的踉跄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同伴们纷纷来到了我的身边，有人为我去炕手机，有人帮我找到眼镜，有人跑来安慰我，几乎所有人都来帮我排解心中的焦虑。

然而奇怪和近乎荒唐的是，我很快就忘记了刚刚发生过的一切，忘记了惧怕了，可能因为和集体在一起感到了依靠。而更为重要的，是脑海里总是顽固地浮想出刚才那一幕挥之不去的镜头：那碧蓝的天空中的沿河飞远的一排白鹭，那么悠闲的飞着的鸟群，再次想起李白的诗句：“月明白鹭飞”！眼下虽没有明月，却有明月般生动流韵的风景。

人性的尚美情绪真是根深蒂固的！

生活中美好的出现常常猝不及防，意外的出现也是猝不及防。大自然向人类的显示从不会打招呼，但是人类自身的互相关注和爱护却是能感天动地的。

秋浦河依然从容地流淌着，人们还会去漂流，秋浦河的岁月依然那么永远的迷人，而留在我的记忆中的，并非只是那次险遇，更多是在小艇子上看到的奇景，那一行秋浦上空沿河飞远的白鹭……

2020年9月1日记于沪上

（原载《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2020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