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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象山人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18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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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魂六章

乡魂六章

刘湘如

 

 

一:村外幻景

 

 

在一朵野喇叭花开放的地方,有一拱青石桥。

我是在雨后小河涨水的时候发现它的。

那时,我站在一条草径上,发现小河象个晶莹的玉杯,它弯着腰,吮吸着杯中洁净的盈盈的甘露。野喇叭花在一旁笑着,那样袅娜迷人,她是想要石桥哥哥不要贪饮,去吻她的丰腴的手臂和红润的面颊吧?

天是淡蓝色的。远远的有一排草屋。从那里过来一个拿浴盆的姑娘,她穿着天鹅绒样的衣衫,一直向石桥走来,于是我好象看见了蓝色的睛空中的一只仙鹤,飞到了天庭的彩虹上去了……

周围很静谧,仿佛只听见小喇叭花诱人的呼吸。那姑娘蹲在石桥的水边——于是,我看见小河把那姑娘的面影叠印在天的蓝幕上了……我看见她的一对明亮的眸子,象两颗星星,象两颗闪闪的珍珠,象溶在玉杯甘露里的两片黑牡丹的花瓣……

她向着小河撒下了头上发亮的柔丝,象织女蹲在天池边的情景……我悄悄走开了。我怕惊扰这美妙的春野的梦……

 

 

二:湖边,有一幢村舍

 

象一只小小的乌逢船,摇晃在清清盈盈的湖水边上……

夜来了,风来了,水的涟漪扇拍着,唱着眠歌,象透明的蝴蝶的翅膀,一阵阵飞去了……

哦,一只被带走的褐色的蝴蝶斑……

在遥远的梦中她醒着。一个一个清奇的幻想,漫过夜风浸凉的小路,走过一块块湖滩,一个又一个倦倦的港湾……

她等待着那挤在茅檐角落的晨雾……

她等侍着那挂在船头的柔柔的浆声……

她等待着……

终于,三月的桃花水漫漫而来,带来了温柔的笑和温情的掠夺。她从昨夜的漂泊中赤裸裸地走回,把一个个狂热的吻,送给柳岸边的牙龈,送给浪漫的水的谣曲……

在醉醺醺的春水的怀抱中,她狂热的吻着……

 

三:酸梅林,褐黄的梦

 

那儿有一片寂寞的酸梅林,一团凝固在蔚蓝的天际的幽幽的云……

青褪了,绿褪了,酸梅林举起褐黄的焦急,泪汪汪地怅望着远方……一条又细又长的野藤,从林间伸出,把一颗颗时光的梦,零丁地穿连在一起……

晚风轻拂。酸梅林带着飘忽的希冀,顺着藤蔓向远方走去……

她要去到哪儿呢?

哦,呢喃的燕语听不见了,子规的绿喙看不见了,紫云英迷人的幽香飘散了……只有一朵灼耀的卓悦的野萝卜花,带着天真的构想,在季节的梦里执拗地等待着她……

一个农家少女,躲在屋檐的香椿树下,她闪动着漆黑的一对瞳仁,俄而悄悄地走出。她先是摘了那朵野萝卜花,随即微笑着向酸梅林匆匆走去……

我看见酸梅林的脸刷地变红了……

我看见少女的脸刷地变红了……

 

四:放早鹅的少年

 

一根草尖子挑着一轮月亮,挑得老高老高。风一吹,草弯了腰,月亮从草尖上跌了下来,跌到水里,跌伤了,跌碎了……

水草们笑得前仰后合。它们高兴呢,打情骂俏呢,你推我搡,嗤嗤地笑着呢……

那笑声让附近村庄的一个少年听见了。

村里,朦朦胧胧,有摇曳的烛光。一张出神的小脸,贴在一个白纸裱糊的方格窗上,张望……

他看见月亮拾完碎片,想溜走了……

轻轻地、轻轻地,一只手下掉了古老的门栓。

雾色茫茫。那少年赶着鹅群来了。他转动着长长的竹杆稍子,指着那片尖尖的嫩草:

嘘——嘘——

鹅们还没有睡醒,它们歪歪倒倒,打着瞌盹走着……

嘘——嘘——

那缓缓的有节奏的韵律,在白朗宁夫人的长长的十四行诗里,是一个个动人的标点……

 

五:女人和小溪

 

轻纱似的薄雾。薄雾似的轻纱。轻轻薄薄的月的影子,躲到小溪的身后。溪扭动着袅娜的腰肢,把怀中的琴丝,娓娓地、娓娓地,拔动起来——

琤琤,琤琤……呜呜,呜呜……

她边奏边歌,如怨如诉——

玄景随形远,流响归空房。

清风何飘摇,微月去西方……

一只夜莺在朦朦的晨雾中啼啭,那声音落在小溪的怀中,似一株蓼草,从溪水里悄悄地,悄悄地钻了出来……

琴弦突然休止。小溪微微地喘息着羞涩……

一条淡蓝的梦的枝子,托着一个女人的脚步,向这边姗姗而来……

一阵夹岸的棒槌声,颤抖着溪的惭愧。溪即刻掩面抽身,让粗犷的雄浑歌谣,录制在刚刚领来的风的磁带上……

“砰砰……梆梆……”女人唱着——

嫩伢了呀,别偷花呀,

花那边站着他呀……

他守了一个晚上啦,

他手里拿着鞭子呀……

溪躲躲闪闪地捂起耳朵。哎呀呀,羞死了,羞死了……

于是,从此一个密封了千年的溪的传说,被女人的棒槌敲开了……

 

六:女孩的打烂碗花

一个小女孩伤心的哭声……

她打烂了一只古老的蓝瓷碗。蓝花花的瓷碗被打碎了,她不敢回家了,低回的目光寻找失落的瓷片……

她不敢回家了,默默地流着泪向深山里走去……

她走过弯曲的山坳弯曲的小路,在荒凉凉的山地上,她坐着,哭着,泪水流在那儿,开出了一朵小小的打烂碗花。

哦,打烂碗花,一个女儿家的寂寞!

无限的泪水浇成的懊悔和悲伤……

山中的苔藓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黄昏过了,风雨过了,一朵打烂碗花变成了百朵千朵,象山林间飞出了一串串蓝茸茸的音符……

那淡蓝淡蓝的茸茸的打烂碗花呀,依旧那样哀伤,把细细的头颈,枕在泪水浇湿的山地的臂弯里……

总是那样,失神地孤寂地,托起历史叹息的以往。

黄昏,来了又去。小女孩忽然听见母亲的苍老的呼唤了——

孩儿,孩儿,你在哪儿?

…………

一次清新的雨后,一个后生追赶山林馥郁的气息走到这儿,他听见了打烂碗花正在呜咽,多么惆怅的缠绵的呜咽哟!他俯下身子,让打烂碗花的脸庞贴在自己的耳朵上。

于是——他听见了——

一段冰冷的寒冬的回忆……

一个遥远的忧伤的童话……

他听见了打烂碗花在深情地喊着——

妈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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