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秋浦
刘湘如
仿佛是唐代河流里泛动的李白的诗句,至今还留在我的梦中。“绿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多么曼妙的风流潇洒的气势。可是当我站在她面前时,与这条缠绕着山路和翠林的小河约会时,我甚至有些惊讶,难道我多少次想像中的她就是这样的么?没有洋洋洒洒,也不缠绵悱恻,小河是那样朴素淡漠,平静悠然甚至让我生出些藐视她的眼光,要不是她深藏于翠绿的群山中,我恐怕不会来与她见面的。
有人说山水是有灵气的。我怀疑可能正是我这种居高临下的念头,引起她对我浪漫的嘲弄!
我以为“漂流”二字是个美妙的字眼,轻忽如风似的漂,缓缓而动的流,这本是心灵于自然的释放,是回归自然的畅想。我也曾在不久前的秋天漂流过“江南第一漂”,那如同电影画面上的小小竹排,那竹排上诗意般的竹椅,那古风古韵般的流水,那不急也不缓的逍遥,那种从容,那种浪漫,真是无法形容。河水清澈无比,两岸青山如画,年轻人游戏于水若鱼儿的活泼。卵石在水中耀耀闪动,浑圆中移动着厚厚的青苔,这是与水流共歌,歌出一种别致的生活韵律。“人行明镜里,鸟度屏风里”,“起坐雨鸟间,动摇山水影”,“水如一匹练,次地即平天”,遥想当年李白以一叶扁舟,满腔诗情漂行秋浦河的情景,我的心尚未漂流就已醉了。
可是我没想到诗意中蕴涵着的危机!
我们漂流的上游虽然风景幽美,但水流有几处较急的地方,本来有些犹豫,觉得自己年龄老大不小,又不通水性。不过在我的文化记忆里,李白从唐天宝八年至上元二年的12年中,有5个时期到过秋浦。应该是他五六十岁的晚年时期,要学李大诗人呢,于是兴冲冲走下河坎,见到河面上漂着一排排彩色的小皮艇,年轻人已经争先恐后登上自己的艇子了,一人一桨左右划动,我的心痒痒,在同行者努力下,总算坐上了一只小艇。皮艇慢慢行进,在水上转圈子,而这时在我们的前方,快乐漂流的年轻人早已经群情激奋!
一只只皮艇上呼叫着嬉闹着,如同一阵阵号角在前面召唤我们。我这个旱鸭子看见同行者好像有点悔意,后悔不该带上我这个“包袱”了?
秋浦河水从容地流淌着,我们的小皮筏终于漂上了正道,我庆幸自己终于坐稳了身子,终于能够比较正确的划浆了。侧目望去,河的两岸是一派美丽无比的自然风光,离开了现代化的都市,游弋于世外桃源仙境般的小河里,古老和现代的悠闲撞击在自己心底,类似于文明和原始沧桑的交织,初夏午后阳光下的小河清澈见底,甚至水里的小鱼和鹅卵石都能瞧见,我想象着躺在这小河的皮筏上任自己思绪横飞啊!
危险常常躲在平静的背后。
大约半个时辰,我再次听见前面的尖叫,好像是遇见急流,在我抬头时,突然发现两个打着赤膊的彪形大汉就站在前方,分明是抢救出事游客的呀!尚没有反映过来,急流已猛的掀起高蹿的浪头把我们甩过去了,惊魂未定,在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一刹那,水流忽然猛的旋动起来,我感觉到巨大的旋流,吞没一切的可怕的场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们的船头猛的撞进了旋流里,我的头脑还没有反映过来,身体的重心一阵晃动,霎时间人和船一起被卷进巨浪中,湍急的激流一下子把我们压进漩涡中,卷在巨浪里的我头脑一遍空白,在慌乱中接连呛进了好几口水,在这可怕的巨浪里想到了死,这是我生平以来第一次有的死的感觉,我的意识依然清晰,我感到就这样死去太不甘心了,我的绝望使我在水浪里乱了方寸。以至于当我已经被人救护人员拉出旋流时,我依然站在不深的水流地带呆若木鸡,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神经已经全部麻木,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的踉跄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我却感到了集体的温暖,同伴们纷纷来到了我的身边,有人为我去炕手机,有人帮我张罗配眼镜的事,有人跑来安慰我,几乎所有的人都来帮我排解心中的焦虑,我此后的行动每一步都受到年轻人的帮助,这次水险使我成为了备受关注的老者,我感到自愧而欣慰。
我从前以为集体意识在今天的社会背景下已经十分淡漠,而这次意外的经历让我感到自己认知上的浅见,没想到我们通常说的“人情冷暖”的状态,在非常时刻却有了最好的体现。
生活中险恶的出现常常是猝不及防的,大自然惩罚人类的粗心和妄为从不会打招呼,但是人类自身的互相关注和爱护却是能感天动地的。
秋浦河依然从容地流淌着,人们还会去漂流,秋浦河的岁月依然那么永远的迷人,而最难忘却是她留给我的永远的记忆。
2018年4月重新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