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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象山人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18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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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亩方塘

半亩方塘

                                                       刘湘如

(一)

在城郊居住时,毗邻一口小塘,我称其为半亩方塘。自然真实,朴而不俗。盛夏溽暑,若有途中行人,在绿树浓荫之中,遇上这样的小塘,蹲下去洗洗手脸,或坐到塘边,把两只脚置于水中,于轻风缓摇的枝间,听知知的几声蝉鸣,顿感胸臆舒旷,身清气爽。这时你会发现:普普通通的半亩方塘,竟有说不清的妙趣。

我的记忆里有许多这样的小塘,有的叫小荷塘,有的叫鱼花塘,盖因太小,只能种稀疏的荷,或养点鱼苗儿吧?往往有喜欢垂钓者,在此下杆半天,竟没有钓出一尾鱼来。不过这又何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小家碧玉自有自己的色泽。工前饭后,我愿在小塘边散散步,换换脑子,而后完成八小时的坐班制,比注一次“清心剂”还有效益,算是我得天独厚的享受了。“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水天清话,院静人消夏……一霎荷塘过雨,明朝便是秋声”……这些古人的隽句,都是对她极好的勾绘。其实,叫她荷塘更为确切,在暗蓝的波纹上,总是荡着几片荷叶,翠羽亭茎,荡漾出浅浅的轻涟,也有水草相攀,也有纤柳的俯吻。时有三三两两的恋人,在回曲的林荫小道上漫步。月亮从林间落下斑影,映在荷塘的浅波上,微漾着的圈纹里,便如一枚枚明亮的眸子,远远地睨视着:闹市的纷攘,马路的喧声……

世间之事,有时蝉翼为重,有时千钧为轻。被人忽视的小塘,默默冷落于市井之外,有谁比得上她的幽雅和娴美么?

(二)

 

有一次,我的邻居夜间失盗,消息顷刻波及百余户人家。物业和居委唯一的安民政策是“封墙”。于是,小塘与我之间隔起了一堵几丈高的砖墙。墙顶上还嵌上了玻璃棱屑,如此一来,要想去一趟小塘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开始绕过一排排灰楼、红楼,拐过小园大院,作一番长途迂回后,到小塘转悠一番。久而久之,便因琐事相牵不再去了,等到再次见时,竟然不敢相认:岸边不见青蔓,塘中已无莲藻。水浑浊而晦暗,一圈圈褐红的涟漪沉沉撞荡着,象年老人额上浮起的枯斑。我蹲下身,抄捧水在手里,竟嗅到一种异样的腥臭。

时过傍晚,几个拿锅碗瓢勺的人,从初亮的街灯处走来,蹲到水边,洗洗刷刷。他们是摆夜摊的小贩子。还有在岸边汲水种菜的居民,拾着尿桶走去走回……我的心不觉微微颤动起来了。

哦,小塘,你大约真是被世人冷落遗弃了。为什么不能一如既往,舒心慢意的,和我在月影里闲话家常呢?

我默默想起她。一直想到了童年时代,我的故乡巢湖岸旁,那里也有许多塘,许多塘一口接一口,叫做九联塘。塘与塘之间,与村之间,与人之间,从来没有界限的。每年一到春天,到处都是水的芳馨,绿的芳馨。我们从家里拿起水镰、水草篓子,去到一口口鱼花塘里,割荇草儿,捞浮萍儿,这些是最好的猪饲料。鹅饲料。太阳暖暖的照着,小塘边到处是濡湿、花草的幽香。等到篓子装满了,再捞点苲葳草,扎成一绺一绺的,放在萝筐上做盖头。带着一腿一脚的泥,在小塘边的草埂上躺下来。向天上看看,天是醉朦朦的;向地下看看,地是醉朦朦的;向树上看看,鸟的翅膀是醉朦朦的;向水里看看,游鱼是醉朦朦的……哦,生活如一缸绿酒,把一切都灌醉了。我们的心也醉了。

于是在我们心里,天地四方的界线没有了,一切一切的界线消失了。我们动情地唱出了一支没有界限的歌子:花开了,草长了,浮萍出水了。河里、塘里捞荇藻。苲葳草香蒲草,水蒿草水蓼草,塘埂上睡睡觉,茅捻子拔了一荷包……

 

哦,有点儿怀旧的怨绪了……

(三)

夜晚。一个人依衾读书。随手翻的是一本方志。不觉心里一喜,眼前出现了一个铮亮亮的名字——筝笛溥。

筝笛浦?这是三国时曹孟德的命名呀!一代枭雄、千古风流的曹操,他所钟爱的筝笛浦,就是眼前这口小塘呢!

很早以前,小塘年轻的倩影,卧在州府的村舍,明艳的肌体羞答答的风姿……在这儿屯田的曹操父子一见倾心。君臣们乘坐画舫,偕着歌妓,在碧波荡漾中嬉游。她嗔怒过,翻倒了他们的游船。直到明朝初年,有位渔夫在此打鱼,捞取出官舸一艘,上有曹操手记,筝笛浦曾因此名声大振。

有了这一段“光荣历史”,不是足以使这口被冷落遗忘的小塘,蒙上层诱人的色彩,令人刮目相看了吗?我想:就凭这点“资历”,她完全应该受到有关部门青睐的。

推想果然没错。小塘终于得了恩宠,堤道加固了,林带复苏了。在塘边的空地上,还修筑了园圃,种上各色花木,为小塘生色不少。当月朗风清之夜,我喜欢一个人坐于塘边,没有车尘嚣声,只有莹润的水光和清新的空气,我恍若听见了优雅的乐声,愈加诱人,使人沉吟……

生活真的变了,从这口小塘上。我们都要珍视自己身边的半亩方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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