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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象山人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18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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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散文之旅


刘湘如

我的精品散文上下集出版时,我正躺在仁济医院的病床上作术后恢复。上海的梅雨走的很迟,在夏日午后的细雨里,病房很静,朱社长一条新著面市的微信让我心头荡起一抹阳光。看着手机网上自己的“新产儿”,虽然装帧、版式、内容均气派大方,我却没有更多的高兴,没有当年新著出版时的喜悦。脑子里忽然蹦出蒋捷的词:“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是啊,阶前的雨还在下,而心已淡然,已经到了无须激动的时候了,已经把新著问世当作季节更替的农夫收割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胸中仍然有一缕曦光微漾,冉冉地牵起我心头的丝丝缕缕。我深知,那便是一种久远的情结。

这年头,搞纯文学创作需要内力和勇气。需要一点理想的浪漫精神,需要你习惯文学的落寞和清贫。因为它不同于社会活动,离功名利禄很近,它必须让你孤独。只有让自己进入寂寞的状态,拒绝一切尘俗的沾染,你才能开拓出心灵中潜存的文字智慧。

躺在病榻上最容易回忆往事,我想到我最初的文学活动是从诗歌和散文开始,那时我20岁,由于家境原因,我不得不到偏远的乡村教书谋生。春天,我的教舍窗户面对着一片原野,白云在天,绿意在地,寒冬过后,她们便绽出新芽,焕发出葱郁生命。生活唤起我创作的冲动。我写了许多诗歌、散文和小说,寄到全国各种报刊,偶尔有作品发表,我便欣喜若狂。乡村的泥土哺育了我,我见到一群采苇的乡下女人,她们的劳动和追求,使我想起《诗经》中的“蒹葭”,我记录了她们的生活命运,写下《苇念》,忽然觉得我的笔我的思维,都化做了紫红的苇锥,矗立在空旷的乡村湖泊上;在一代诗雄曹子建葬身的荒岭,在传奇的历史和新生活现实里,我寻见汲水少妇乌黑的眸子,写下《马蹄泉》;在原野上走着,我听见“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那时而激扬奔放时而轻如涧水的笛声,蕴含了生活变化的内涵,我写下《箫笛漫忆》;在乡村中学,我认识妻的友人M君,她的眼神总使我想起天上的星星,当她流落到海外异土时,竟魂牵梦绕,渴望再回到田园诗一般的故土。我写下了这个真实的故事《星月念》;面对乡下积习已久的封建迷信酿成的悲剧,我写下了被乡人们视为异端怪象的《彗星》,以呼唤人们对科学理想的向往;在我居住的鱼花塘边,我在饭后散步时,能听见小喇叭花诱人的呼吸。我写下了《村外石桥旁》……

细心的读者可能会发现,这次出版的精品散文集中,早期的散文占了一定分量。凭心而论,当初这类散文发表时曾产生过广泛影响,公刘先生曾把我早期散文集《星月念》提升到复兴散文的高度,“笔尖上流着作者自身的真血,真泪,点点滴滴,必将渗入读者的良知,一如春雨之于土地。只有这样的作品兴旺起来,散文复兴的口号,庶几可望变成现实。”他的文字发表后,我的获益立竿见影,《星月念》全国畅销,新华书店门口出现排队购书的情景,这在今天是不可思议的。当时号称散文界“两报一刊”的《人民日报》“大地”副刊,《文汇报》“笔会”和《散文月刊》经常向我约稿和刊登我的散文,我在此背景下加入了中国作协,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高中语文教材》、《大学语文课外阅读》、《百年中国散文经典》之类重要文存作品,也大都是这个时期的作品……转眼数十年过去,社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文学也已成为生活边缘。

所谓应时而变。从九十年代后期,我重点转向长篇小说创作了。特别是几个长篇小说的收益和效应,让我有了不少欣慰。从《国魂》、《红年鉴》到《美人坡》,《风尘误》和《朱熹别传》,我自己给了自己新的自信。以我的年龄和条件,可以享受生活了,但创作是一种惯性一种生存方式。虽然经常有文友说我改弦易辙了,我知道我依然爱着我的散文,我自己有自己的视角,我懂得散文最能表达真情实感。不管慷慨激昂,平和冲谈,凝重深远,含蓄隽永,只要以情动人,就能慑人心魄,而情发于心,写时难免苦其心志,这使我的每篇散文都写得费工而艰辛。我想把自己的阅历和身世,倾注在抑扬升沉的情感轨迹上,以此孤芳自赏,自觉成趣。在熙熙攘攘的浮躁社会里,荣耀是他人的感觉,自尊和自信是自己的标尺,世俗都是暂时的,那些喧哗,火热,爆红,土豪式的飘升,一切系虚无之物,唯有作品是真实的。有些人以为金钱地位名头才是真实,文学圈也和社会一样,有人把地位名头当作成就,总以名头论成败,我宁愿埋头当个只顾写作的真实作家,感觉自在,没有压力。我以为作品也和人的命运一样,是有定数的。前几年学生帮我整理初选文集,单散文报告文学就有五六百万字,朋友说我付出和得到不够平衡,我并不怨天尤人。时光是一把筛子,自会过滤一切。古代文人讲“语不惊人誓不休”,现在不这样,但你依然要对自己的作品负责。人们总会用一种方式跟自己过不去,我在写作散文时,就会跟自己过不去,当然我也从写散文中得到快乐。我虽然写了很多其他形式的作品,但散文依然为我的最爱……

从医院出院回家,已经是酷热的夏天,上海的暑天像罐子似的,潮湿中带着闷热,倒是阳光很好,如同金子似散射在四处,浦东大道上人流湍急车水马龙,一路上我的心情很好,因为身体检查没有大碍,脚步也显得轻松起来。虽然转了几趟地铁才回到离开很久的家,但跨进家中的一刻,我的眼睛再次感觉到一种温暖,《刘湘如精品散文》上下集,一大摞的,稳稳当当,码在我的客厅兼书房的小小屋子里,这是快递的功劳。忍不住,第一时间拿出一套书打开,扑鼻的墨香再一次让我有了熟悉的陶醉的感觉,没有坐下,没有休息,没有弹去归途的风尘,我又回到数十年习惯的状态中了。

我忽然明白我还是不能放弃我的创作,放弃我的散文,在安徽合肥的城南静思斋,在取名为十步斋的上海陋室里,从青年到壮年,从中年到老年,我写散文也写小说,写杂文也写随笔,写长篇也写短篇,写的最多的还是散文。我因为散文而习惯写作生活,我的生活内容,创作之旅,散文之旅,充满着人生的况味,散文的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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