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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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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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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看电影

我们村和东庄相距不足二里,中间隔着条宽约十米的南北向小河沟,我们称之为东沟。

东沟内外密密匝匝地生着芦苇,沟两边是上百亩芦苇地,芦苇地里藏着数不清的大坟头。穿过芦苇地有一条蜿蜒土路,如果孤身一人从这条小路走过,任是光天化日艳阳高照也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但这条路却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一条路,熟悉到就是闭上眼也知道哪里有个坑哪里有个坎,因为这条路是我们去东庄的唯一通道,而那时东庄又几乎三天两头地放电影。

那时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我们和东庄虽只咫尺之隔但有些方面差别却不可同日而语。比如放电影,东庄三两天就放一次,我们村一两个月都放不上一次。我们和东庄分属两个不同的县,东庄还有煤炭地质勘探队的几个钻井。诸多因素叠加起来,放电影这事差别就大了去了。也正因为我们和东庄分属两个县,东沟上一直没有架桥,甚至连个正经路都没有,夏季一到来回都得涉水。

那时,农村人最期待的娱乐活动当推看露天电影。如果得到确信哪个村有电影看,驾驶十一路奔波十里八里也在所不惜。近在咫尺的东庄有那么多电影看我们应算是幸运有福的。所以,我们每天都有卧底在东庄打探放电影的消息。不巧哪一回因电影放得较晚或者较突然,我们仍然不会错过,因为两村实在太近,东庄一有动静这边就能听个了然,跑步前进,最多也就少看个新闻纪录片。

往东庄跑的全是男人,准确点说是男孩,大男孩小男孩,十几二十几岁,呼哨一响,来去一阵风,端地一个个神行太保。这些神行太保很有些水泊梁山好汉的遗风。杀人的事不干,放火这事是丝毫不含糊的。最先放火是在一个冬夜,看完电影回来,这有个不安分的主儿说:“冻死了,烤烤火再走。”说话时刚好走到东沟,芦苇早就割过了,剩下半高的芦苇茬和满地的芦苇叶。我们收拢了好多苇叶,抱到一座大坟的避风处,有个胆大的又拉来一座新坟上放着的花圈引火。那火烧得特旺,竟借着风势烧了半拉苇子地,至后半夜方熄。

有了破天荒的第一回,第二回、第三回乃至第N回都顺理成章了。问题的关键是没烧的了。紧靠小路有东庄的打麦场,大大小小堆着十来个麦草垛。带头大哥一声号令,每人一抱,飞跑地到了东沟,点起来,群魔乱舞一阵之后,作鸟兽散。再后来,太保们嫌不够刺激,要玩点花样,就将麦草或稻草绑成长长的草把,捆到小路旁的杨树上,点了回家。杨树烧死了十多棵,问题严重了,引起东庄大队的注意了。再去看点影,换片的时候,东庄支书在麦克风上讲话了:“看完电影,民兵连立刻到村西头集合,抓到放火搞破坏的关起来!”闹大了。私下里一合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没等电影放完,溜之大吉。这回别说放火,连个响屁都没敢放,而且半个月都没敢再踏入东庄一步。

再去东庄看电影,太保们着实低调了许多:进村是溜进去的,进了场嘴是紧闭了的,口哨当然不再打,碰到有人问哪村的就东扯葫芦西扯瓢,装憨弄傻,哼哼哈哈一阵子就是不说何许人也。如此过了三五回,有人说:“妈的,缩头乌龟似的,太憋屈。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怕个鸟!”结果群起响应,于是故态复萌,除了不再放火,在电影场里比先前更放肆起来,乱子自然惹起来了。平心而论,我们这伙天煞星还是很守“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条江湖规矩的。因为远道而来不带板凳,无论到场早晚是绝对不往前面站的,免得挡了东庄有座观众的视线。纵使东庄观众来得再晚些,我们也会主动把他们让到前面去。这样越让越远,个子矮的翘着脚也看不到了,于是四下里寻找半头砖垫脚。垫一块再垫一块,半头砖本没有了棱角,脚下就不稳了,站的时间久了,一个不留神或打个寒战、阿嚏的,就会轰然而倒。摔倒者惨叫一声我的娘,麻利地来个就地十八滚,拨拉拨拉脑袋,拍拍屁股,再摞砖头、再站上去。乱子也就因此而起了。有一回,一位兄弟摔倒之后,我们惯性地听到了那声惨叫,都没太在意,继续看电影。但随后感到不对劲了,惨叫过后又是几声“哎哟”和“嘭嘭”的闷响。转头一看,有两个人正用在那位兄弟身上乱踢。带头大哥招呼一声:“上!”该出手时就出手!我们立马把两个“暴徒”围在核心,一阵疾风暴雨,确信全部揍倒,一声唿哨,一股旋风,快速撤离战场。路上问起怎么回事,回说:“在砖头上没站好,摔倒了,撞了他们,接着挨了几脚。”

结下了梁子,还去不去东庄?带头大哥说:“去!愿意当孬种,怕挨揍就别去!”没谁愿意当孬种。继续兵发东庄,不过都有了准备,在电影场只聚在一处,寸步不离。带头大哥一再强调: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如此去东庄看电影约莫有三四个年头,突然就不去了,不去的原因在我们的带头大哥。带头大哥年龄最大,花花肠子也最多,一来二去勾上了东庄的一个妙龄女郎。事情坏就坏在这位女郎已经名花有主,喝了带头大哥的迷魂汤,闹死闹活要和她的准丈夫分道扬镳。女郎的爹娘管不了,丢脸丢得抬不起头。东庄上下感觉到了严重危机:长此以往这还了得?东庄的花花朵朵还不给西村的二马蛋子都偷走了!于是,看电影换片的时候,东庄的支书扯起喉咙:“东庄的小青年都听好了!西庄再来看电影,不论是谁,都给我揍跑了!”颇有些蒋委员长庐山讲话的悲壮。

东庄要“抗战”,我们就歇菜吧。歇菜就歇菜,这几年实在作的够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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