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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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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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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饺子

母亲是包饺子的高手,不仅包得快,包出来的饺子个头均匀、长相俊美,而且无论荤素都味道鲜美、口感极佳。母亲包的饺子,一直是我的最爱。

小时候,母亲包饺子,我总喜欢坐在一旁看。母亲左掌托着面皮,右手持筷,麻利地将饺子馅放入面皮,略加整理,然后两手相向一兜,三捏两捏,一只圆润饱满的精致宝船赫然诞世。母亲顺手将宝船放在身侧的簸箕里,须臾之间簸箕底就排起了行列整齐的宝船船阵。船阵越来越壮大,也越来越壮观,看看布满簸箕底,母亲起身将簸箕端起放在鸡鸭轻易够不到的地方,借机伸展伸展腰肢,赶紧回来继续包饺子工作。

那时,我家人口多,还都食量大,每次包饺子母亲都要忙碌大半晌。饺子馅主料当然取自最普通、最常见的农家菜。辣萝卜、胡萝卜、芹菜梗、白菜心,拌上剁碎的红薯粉丝,如果手头上有再加入少量豆饼屑。调料自然只有碾碎的大盐。有没有食油加进去倒是记不得了,但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饺子吃,而且母亲亲手包的饺子是用不着计较这个的。

也偶有包韭菜饺子的时候。父亲赶集买来把活鲜的韭菜,母亲洗净晾干,切碎了,炒上三两个鸡蛋,然后包饺子。母亲包的韭菜饺子真乃世间少有的美味,我尽管小不点,一大碗进肚后往往还要再吃。姐姐、哥哥、妹妹们也不例外。母亲对韭菜饺子却好像不喜欢,总是看着我们吃,待我们吃饱了、吃撑了,有剩就吃点,不剩则拉倒。但母亲却极喜欢包韭菜饺子,只要有韭菜,肯定包饺子。

母亲好像只在过年时候才包肉饺子。母亲包的肉饺子肯定好吃,剁肉馅的时候不光加入葱花姜末,还会撒些花椒粉、倒些酱油进去,包饺子前还会往馅里滴几滴香油。可惜我那时实在太奇葩,偏偏不吃肉饺子——打死都不吃——于是主动找二姐合作,她吃饺子馅儿,我吃她咬下的饺子边儿。唉,母亲包的肉饺子,我竟多年未尝到肉味儿。

我开荤吃肉饺子应该是在成家立业后。长期的耳濡目染,让我学到了母亲包饺子的绝技。妻子做肉馅,我在一旁看,做好馅子后我们一起包。妻子选用上等五花肉剁肉馅,这一点跟母亲极相似。妻子做肉馅很少加辅料,这一点也跟母亲极相似。看着妻子做肉馅,我不由眼馋到心馋,下定决心要尝鲜,从此爱上了肉饺子,直到现在,每想起当初的奇葩行为,仍有一种亏大了的感觉。

天增岁月人增寿。光阴流转,母亲年岁越来越长。一般地讲,人到了老年特别暮年,除了行动越来越不便,脑子也越来越不好使。母亲不是神仙,自然摆不脱这个规律,年岁越长,话越絮叨,做事也常常丢三落四,做菜忘记放盐、重复放盐的事时有发生,唯独做馅、包饺子从未出过差错。

父母本居乡下老家,搬来城里后,我们住同一个小区,吃住却不在一起。母亲从来明白事理,老了也不糊涂,坚持分吃另住说是为了图清净,其实是不想给儿女添加麻烦。为了父母不致太过寂寞孤独,我和妻子有空就往他们那里跑,陪他们坐上一会子,扯阵子家长里短,节假日、星期天过去一起吃顿饭。父亲去世后,我们去母亲那里更多一些,跟母亲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更多了一些。知道我们要去吃饭,母亲总是很高兴,早早地备好食材等着,有时候干脆包好饺子、烧好开水等我们到了立马下锅。母亲包肉饺子,也包韭菜饺子,两相比较,包韭菜饺子的次数要更多一些,因为她知道我打小就喜欢吃韭菜饺子。饺子盛上来,母亲第一件事是让我先尝尝,然后惴惴地看着我问,不咸吧?不淡吧?待我深深地连连点头后才放心地招呼趁热快吃。

过年与母亲一起包饺子、吃饺子是惯例,从未破过的惯例。除夕,吃过晚饭,收拾了锅碗瓢勺,母亲将饺子馅端上桌,开始包过年的饺子。过年的饺子有荤有素,但大年初一早上必得煮素饺子吃。母亲说是有讲究的,叫素素净净过一年。一家人围坐一起,一边包饺子,一边拉闲呱,一边看春晚,其意殷殷,其乐融融,不知觉间早已更深夜阑。饺子包好了,略显疲倦的母亲伛偻地站起,端起饺子有些蹒跚地走向阳台。阳台温度低,是暂时存放饺子的理想场所。为了防止饺子粘连,母亲事先在托板上撒上一层厚厚的面醭,最后再用报纸覆在饺子上以免时间长了饺子皮失水发硬影响口感。其实,往阳台送饺子这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我们都能做。但母亲坚持自己做,说是担心我们弄不好,那神情、那语气好像往阳台上送饺子就是一件技术含量极高的精细活儿似的。

但是,今年除夕,我们没有跟母亲一起过大年。

晚饭过后,看了会春晚,总觉有些索然,早早地上床睡了。妻子也没继续看春晚,早早地睡了。朦胧中,妻子把我摇醒,语气神秘而肃然:“我怎么都睡不着,一闭眼就看见咱娘端着饺子往阳台上送……”我不做声。妻子摇摇我,用同样的语气又说了一遍。我仍没做声。妻子轻轻地问:“你没听见吗?”我还是不做声。我不敢做声,也做不得声,妻子说第一遍的时候我就已泪雨滂沱,差点嚎啕了。

就在今年的母亲节,母亲已经永远地离开我们,走了。

我再也吃不到母亲包的饺子了!

 

于辛丑年正月初一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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