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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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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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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芦哨,绿色的柳笛

如果不是因为清明要在门前插柳,我还真没功夫留意柳枝到底青绿柔嫩到了什么程度。

明天就是清明节了,下午,大街小巷几乎随处可见进城叫卖柳枝的村妇。柳枝再便宜我也不准备买,我有晚饭后散步的习惯。城郊河滨公园便道两旁全是垂柳,到时候顺便折两枝带来就是了。

早早地吃了晚饭,和妻子一路说笑着漫步到河滨公园,太阳还没落。早看见一群群的男孩子、女孩子风风火火地蹦跳着从树上扯柳枝,我也兴致勃勃地凑上去扯下两根柳枝拿着。

柳枝在手,情不自已地嗅了一下,那淡淡的清苦味儿一下子沁入我的肺腑,当年折柳枝、做柳笛的记忆油然浮现在了眼前——

一群放羊的孩子围在一起用刚刚折下的新鲜柳枝做柳笛。他们两手紧紧攥住柳枝咬着牙地拧了再拧,直到嫩皮完全松动然后将木质部分抽出,那嫩皮就成了一根细长筒管。接下来,孩子们将筒管掐成若干段,任意取出一段将一头捏扁了,再用指甲轻轻刮除表皮,拿来放进嘴里用嘴唇和舌尖渥几个来回使之充分湿润。接着就试吹,“呜——”“喂——”“啵,啵,啵——”响了!孩子们立刻欢呼雀跃起来,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成功的灿烂的笑容。

柳笛有长有短,有粗有细,发出的声音便千差万别:高亢的,清越的,低沉的,沉浊的……从低八度到高八度都能找得到,吹得出。于是,柳笛大合奏震撼开场。孩子们都憋足气鼓起腮帮子摇头晃脑地吹,眼珠子激凸着恨不能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看谁吹得最响亮。

大人们从旁边经过,看见孩子们如此出神忘我,往往会笑吟吟地喝彩赞叹:“吹得真响,真好,好得没谱!”

孩子们听见夸便越发地得了意,更加卖命地吹起来,直吹得腮帮子疼眼珠子也疼,直吹得天昏地暗、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大人们乐呵呵地走开了,孩子们犯起想来了——好得没谱?有这么赞人的吗?我操,上鬼子当了。上当就上当,没谱就没谱,谁稀罕?吹自己的柳笛,让他们说去吧!

事实正像大人们评价的那样,柳笛吹得再好也是没谱的。柳笛实在太简单,简单到一支只能吹出来一个调调来,但这并无大碍,大雅如东方乐器之帝的编钟不也一钟一调吗?再说,孩子们追求的是制作工艺如何如何精美吗?在乎的是大俗还是大雅吗?都不是。孩子们只要一条,能吹得响,只要吹得响,一条足够了。

柳笛在孩子们嘴里飞扬而出的不上音乐,而是天籁。但也唯其这天籁才当得起世界上最纯最美最本真的音乐,也唯其这天籁才是最充满生机最具有活力最富有幻想的春之声,希望之声。

柳笛因为其特殊的制作原料,时间稍长就会破裂,裂口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走音最终失音。这没什么,触目之处皆是绿柳,俯仰之间尽是制作材料,坏了就坏了罢,随手一扔,弃之并不觉得可惜,再做。

柳笛吹得时间长了,腮帮子、眼珠子、眼眶子、耳根子、甚至脖子都会发酸发疼。柳树特有的苦汁融混在唾液里从舌尖到舌根一直往里苦到喉腔,以至于吃进去的饭都有了柳汁的味道在里面。从这个意义上看,这吹柳笛的活儿就是痛并快乐着,苦并快乐着。

夏季到来,柳枝变老变硬,做不得柳笛了,于是做芦哨。那时,芦苇比牛毛还多一万倍。凡有流水处,便可见芦苇。当青青的芦苇刚刚抽出淡紫的芦花步入她们的青年时代,做芦哨的最佳时节随即到来了。先挑选一棵身材匀称、长相俊美、体格健壮的芦苇,用镰刀摸根割断,剥掉苇衣,眼前就呈现出青玉般处子般晶莹无瑕的芦苇胴体。小心地用镰刀头将芦苇截成若干小段,将任意一头削成大致四十五度的斜茬,再小心地靠斜茬低口约三分之二部位破一个浅浅的直口,拣来一片脆嫩的芦叶插进直口里做簧片,然后将芦叶修成比芦管斜口略大的椭圆形,然后试吹,只要能发声就算成功了。

与做柳笛相比较,做芦哨绝对算得上精细活,也是颇有技术含量的技术活。做出的芦哨是不是精美,能不能吹出声音、吹出的声音是不是美妙全在火候的掌握。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芦管的长短,斜茬的角度,簧片安装的部位、大小,即使有很小的偏差结果也会大相径庭。因为做工精细,芦哨比起柳笛来品质也就高出许多:切口比柳笛要齐整,表面比柳笛要光滑,也圆润坚挺,也耐用。芦哨还有柳笛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一大优点:青青的苇杆味道微甜,不似柳笛有苦味,含在嘴里的感觉是很受用的。

芦哨和柳笛在吹奏方式上也有大不同,这个大不同也是芦哨的一个优点:柳笛必须鼓起腮帮用力吹,时间长了苦不堪言。芦哨因为有簧片,吹起来不用太用力,还要讲究一定的技巧,这样即使吹芦哨的时间长了也不致感觉太辛苦。

但芦哨也并不是各方面都比柳笛好。比如制作,柳笛不用任何器具,芦哨则离不开刀具,动刀具就有可能伤了手脚。再比如,柳笛软而芦哨坚,柳笛装在衣兜里不碍走路做事,芦哨就不行,装在衣兜里要处处留小心,不然既有可能戳破了衣裳伤了皮肉还会轻易给压碎挤扁立马报销。芦哨最大的劣势是使用上的安全问题,柳笛尽管苦些但绝对安全,就是嚼碎给吞进肚子里第二天也能给拉出来。芦哨呢?犁破手指、舌头、嘴唇等惨案简直太司空见惯了。吹芦哨原来也是痛并快乐着的事。

青色的芦哨和绿色的柳笛伴随我无比快乐地度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三十多年过去,今天我之所以还能够毫无遗漏地记起那时的情景,最起码能证明一点:时间能冲淡我曾经刻骨铭心的恩怨情仇,但沉淀在心底的纯美记忆却永远也不会淡化,更不会消失、泯灭。

啊!青色的芦哨,绿色的柳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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