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娘做的窝窝头

儿时的记忆中，娘做的所有干粮类面食里面，烙饼不如蒸馍多，蒸馍不如窝窝头多。所以如此，是因为烙饼最费工夫而捏窝窝正好与之相反。还有一个不能忽略的原因，烙饼干爽酥脆有咬劲特受我们喜爱，因为喜爱自然吃的就多些，吃得多“破费”就多。在温饱问题尚未得到解决的那个年代娘是不愿意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烙饼也好，蒸馍也好，捏窝窝头也好，娘几乎每顿饭都和两块面，一块白面，一块黄面或者黑面。那时爷爷还健在，白面主要是给爷爷吃的，哥哥，我，妹妹也能沾爷爷的光吃一点，黄面、黑面是爹娘和姐姐们的主粮。

农忙的时候娘就动用大锅蒸馍，蒸馍要事先和发面，看起来费点事，但蒸馍可以“大批量生产”，一次蒸出来的可供一家人吃一天。权衡一下，蒸馍倒是挺“合算”。如果白面和的宽绰了点儿娘就蒸“花老虎”，薄如铜钱的一层白面包裹着厚厚的一层黄面或者黑面卷起来，用刀均匀地剁开，这就成了“花老虎”。

娘有空的时候肯定要烙饼，烙了白饼烙黄饼、黑饼。临到最后，娘会用剩余的小面剂给我们擀成大小不等的小“鸭子”，我们称之为“鸭鸭”。“鸭鸭”我们都喜欢，甭管它们是白的、黑的还是黄的。

娘做的最多的还是捏窝窝。捏窝窝比起蒸馍、烙饼来要快捷得多。先在大锅里面添两碗水，端过和面盆往锅台上一放，开始。娘随便挖块面，并不问是大是小，捏吧捏吧，拿来粘在大锅上，转眼之间大锅周圈密密地粘满了五颜六色的窝窝。娘拿来锅盖将锅盖严实了，再将和面盆压在锅盖上，一阵子猛火，接着焐几分钟，成了。

那个年月，老百姓很少能吃得上蔬菜。好在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没菜吃就造“菜”吃。用大黑碗和碗稠面糊，加入适量的盐和辣椒，调均匀了，小心地放进大锅里和窝窝头一起蒸。等窝窝头蒸好了的时候，面糊也蒸熟了，将面糊端出来放在案板上，一家人围在案板周围蹲蹲站站，扭下一块块窝头粘了面糊当菜吃。也可能这个原因娘更偏爱捏窝窝。

成天吃窝窝头粘面糊是很烦人的，但烦人归烦人，除了这个吃法能吃得到咸味，换个吃法吃到咸味都难，要么葱，要么蒜，要么辣椒，要么啃生姜甚至吃鲜花椒叶子。

娘是有心人，只要有可能，就会变着花样儿给我们鼓捣些新鲜玩意——菜窝窝。

我家屋后有棵大榆树，每年清明前后娘都用长竿绑了镰刀从树上捋下几菜筐鲜嫩的榆钱来。娘将榆钱拣择好，用清水冲洗一下，拌上面，捏榆钱窝窝。榆钱子窝窝粘粘的、糯糯的松软又可口，再加上榆钱特有的香鲜味，吃在嘴里简直妙不可言。榆钱子窝窝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可惜榆钱很快就会老去，长久的享用是不可能的。

夏季到来，马蜂菜遍地都是。这下好了，我们遵照娘的吩咐去掐马蜂菜，每天都能掐回来好多，娘将肥嫩的分拣出来洗净了做菜窝窝，剩下的一股脑儿扔进猪圈里喂猪。马蜂菜窝窝的口感丝毫不比榆钱窝窝差。而且，马蜂菜与榆钱子相比有个榆钱永远也比不得的优势，这个优势就是马蜂菜的生长期长，从初夏开始一直到初秋都能吃到鲜嫩的马蜂菜。

娘有时也用鲜红薯叶子做菜窝窝，不过红薯叶子做出的菜窝窝比较硬，黑不溜秋的也挺难看，关键是红薯叶子比较涩，口感差，我们并不很感兴趣。

冬天是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做菜窝窝的。好在冬天是农闲时候，娘尽管要做些打席一类的副业毕竟不致忙得焦头烂额，娘是有空给我们做点花样吃的，因此冬天我们吃的并不单调寂寞。可是，有一天我突然闹着要吃菜窝窝，娘怎么哄也哄不住，爹几次威胁要打也无济于事，最后闹得晚饭我也没吃好。睡在被窝里，我总睡不着，一直委屈地直哼哧，娘坐在床沿劝我：“甭哭了甭哭了，想吃菜窝窝娘给你做就是了，好好睡觉，啊，天明娘就给你捏菜窝窝。”我不再哭，我知道娘说给我捏菜窝窝就一定能的，很快，我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正朦胧间，听见娘叫我，睁开眼，果然是娘。娘的手里正拿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菜窝窝，我喜出望外，双手接过来缩进被窝里就吃。啊！娘做的菜窝窝真是救命啊！吃完了，我问娘还有没有，娘说有但得等到吃饭再吃。

该吃饭了，我们全家都吃上了菜窝窝，我问娘是什么菜，娘说不是菜，是大麦苗。原来是胆小的娘昨天晚上到生产队的大麦地里偷了几把大麦苗来做的菜窝窝啊！

除了吃过娘用大麦苗做的菜窝窝，我还吃过娘用寨海子里捞出的嫩杂草做的菜窝窝。多少年过去了，想起来还像发生在昨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