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柳条编成花环状帽子然后套在头上,排成长队,由带头大哥喊着“一二一”的口令,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茶余饭后蹲坐在村口树下高谈阔论着的大人们跟前通过,是那个时代的我们最风光、最得意、最享受的事情之一。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我们还都是十岁上下的小毛孩。头戴柳条帽穿街过巷玩行军打仗是从电影上学来的。那时的电影多战斗片,柳条帽是人民子弟兵们进行隐蔽伪装的简陋的也是唯一的技术装备,更是最能撩拨我们那根好奇神经弦的神秘魔指。
柳条帽简单易做,不用教不用学,随便取来一根细软但足够长的柳枝编成比头部略大的柳条环,然后在环上均匀地插入适量的长短不一的细柳枝,这就大功告成。
村子内外、大路两边、沟渠两岸柳树寻常见,又都是爬树的高手,要想做顶柳条帽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但既然是队伍,光有柳条帽是肯定不行的,还要有枪。枪从哪里来?“没有吃没有穿,自有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这是《游击队之歌》中的歌词,我们都会唱的。可惜我们没有敌人给送吃穿、枪炮,于是我们唱时就成了“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
“长枪”很好造,从家里找根短竹竿或是细木棍,找不来短竹竿、细木棍就抽根秫秸、葵花杆、粗苘杆之类,削头去尾,扛起来就走。“短枪”比起“长枪”更好造,村前屋后、路旁塘边遍生密匝匝的芦苇。根据个人喜好,要么拣高大粗壮的,要么挑柔弱纤细的,折断了,剥去苇衣苇叶,按照固定的程序,七缠八绕,一把散发着芦苇清香的锃亮“手枪”赫然在手。闭上一只眼,瞄一瞄,“叭叭叭叭”一连几个点射。完了,往裤衩腰里一插,腰一掐,那可是威风八面呐!用高大粗壮的芦杆编造的是“机枪”,端起来,“嘟嘟嘟嘟”一阵乱扫,然后往胸前一抱,“啪”地向老大一个敬礼。于是,带头大哥就喊口令集合队伍,每人至少一长一短两件家伙。“短枪”别在腰里,“长枪”则扛在肩上或是抱在胸前。向右——转!开步——走!
老大从来不喊“齐步走”,都是“开步走”。头戴柳条帽的当然是“八路军”,“鬼子”的装备及形象和“八路”是完全不同的。不同主要体现在帽子上。电影上的鬼子戴的是牛逼帽,那就造牛逼帽。掐来一顶不要太大的荷叶,先对折,再沿折线约三分之一段处对头折两个七十度大小的折角,用硬草棒或细苇棒将荷叶折过来的重叠部分别在一起,荷叶就成了一个帽兜儿,外形酷似日军的牛逼帽。如果在牛逼帽上贴一颗白纸剪的五角星,那帽子简直比真牛逼帽还牛逼一百倍。不同还体现在“枪械”上,“鬼子”的长枪上都飘着白纸做的小膏药旗。行军也有所不同,“八路”昂头挺胸齐步走或者猫着腰急行军,“鬼子”进村则扛着长枪高抬脚走正步,要么端着长枪小心翼翼搜索前进。还一个不同闭着眼也能分的清。“鬼子”开口“八格牙路”“死啦死啦”“米西米西”“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八路”则开口必称“同志”“老乡”……
“八路”和“鬼子”当然要打仗,一打就是肉搏。枪械全扔在一边,抱住就撂个子,在地上翻滚,转瞬之间个个盔歪甲斜狼狈不堪。结果,当然是“八路”大获全胜,“鬼子”举手投降。
柳条帽、芦苇枪,包括牛逼帽,都是用新鲜的材料做成,时间稍长就变色变形,更不能过夜。所以,我们的装备天天都要换新的,甚至一天数换,频率之高即使真鬼子再过一百年也是望尘莫及。
天天换新装备促使我们制造技术的不断提高,后来,我们开发出一个新品,剥苇衣苇叶的时候不再掐掉紫红色芦花,我们将芦花固定在“枪”把上,那芦花就像是真枪上缀着的红缨,感觉好极了。
头戴柳条帽腰插芦苇枪英勇“抗战”的光辉岁月进入初中后就戛然而止了,但柳条帽、芦苇枪尽管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却在我的记忆里扎下了深根。后来跟孩子在一起看电视,每看到我们的队伍出现在画面上,当年柳条帽、芦苇枪的情景就会浮现在眼前,我也会津津有味地向孩子讲述当年我们“抗战”的种种有趣经历,真是说不完道不尽。可惜,我再是努力地兴致勃勃地向孩子介绍柳条帽、芦苇枪的形状及制作孩子都一脸茫然,摇着头说听不明白。孩子不明白不是孩子智商有问题,是现在的影视剧与时俱进了:抗日神剧里的八路军再也不需像当年一样头戴柳条帽进行伪装了。至于柳条帽、芦苇枪,孩子们自然不知有汉更遑论魏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