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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4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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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情浓听雨时

盛夏,暴雨初歇,河水盈岸,四起的蛙声如同小小的鼓槌急一阵缓一阵地敲打着村庄的耳膜。不甘寂寞的鸣蝉也纷纷地出来凑热闹,或隐身树丛合唱,或独站枝头放歌,在暴雨的间歇里尽兴抒发着各自的情怀。夜幕降临,小伙伴们赤着双脚、挽着裤腿,拿着手电筒来到林下捉蝉蛹。手电筒射出的光斑从树根慢慢上移,移过树身,移上树杈,移上树干……小伙伴们充满期待的目光就紧跟着光斑从树根慢慢上移,移过树身,移上树杈,移上树干……

这是王为中先生在其新书《听雨》的“后记”中描述的情形。王为中先生喜欢听雨,因为他认为雨是怀旧的,可以通过听雨达到追事怀人的多重目的。所以,王先生听雨就不只是在听雨,听到的雨声也不只是雨声。他在雨声里还听到了多年未改的乡音,他在听雨时还重温了永志于心的乡事、触发了梦萦情牵的浓厚乡情。所以,王先生写听雨也没有只写听雨——他还写到了清新的泥土气息里夹带着馨香,写到了陌上的野芳嫩草温婉清爽,写到了庭下的草木苍翠欲滴,写到了窗外的远山空濛迷茫;他还写到了柳色春潮绿野奔发,写到了鱼翻谷雨鸟弄桐花,写到了绵绵秋雨雨声淋漓,写到了暴雨滂沱细雨滴答;他还写到了听雨的温暖,写到了听雨的浪漫,写到了听雨是一种品味,写到了听雨是一份淡然;他还写到了李商隐《巴山夜雨》里细密含蓄的思念,写到了戴望舒《雨巷》里丁香撑起的粉红伞,写到了蒋捷少年时听雨的歌楼,写到了《世界很大,有你刚好》的庞满川;他还写到了家乡的传说、乡间的吆喝,写到了如山的父爱、杏树下和姥姥,写到了黄河决口处的蟠龙集、无从查考的皇祭庙,写到了谢晋元的家书、三苏父子的家乡眉山坳……

王为中先生的情感是细腻的,文笔也是细腻的,而最能体现其细腻特质的地方自然是对家乡风土人情、历史典故的严谨而细致的深情叙说。王为中先生是丰县人。丰县地处黄河故道,历史上屡受黄水泛滥之害,而为害最巨的便是咸丰元年的蟠龙集大溃决,长达百余里的大沙河便是那次溃决的历史见证。蟠龙集大溃决是流域内连绵月余的暴雨所致。决堤之时,巨浪如山,声若奔雷,顷刻之间就将素有“南有金陵城,北有蟠龙集”之说的蟠龙集夷为平地。然后,黄水向东北微山湖方向狂泻而下,硬生生在丰沛平原上冲激出一条大沙河来。一向喜欢听雨的王为中先生肯定用心倾听了一百七十多年前下在家乡丰县的那场如注暴雨。而且,他不仅听到了雨声,他还听到了轰然坍塌的河决之声,听到了滔滔黄水的肆虐之声,进而还听到了混杂在雨声、滔声中家乡百姓的惊慌混乱之声和啼饥号寒之声。王先生用自己的生花妙笔形象地再现了雨声里蟠龙集决堤时的末日场景:“仅仅是转瞬之间,随着黄河崩塌的一声巨响,繁华过后成一梦,所有的一切荡然无存,既而化作一片男啼女哭、鸡飞狗跳的不堪与混乱……屋宇鳞次,如小舟漂泊江湖中,田亩牲畜,瞬息吞没于汪洋……”王先生还努力地查找典籍文献为自己听到的那场雨声作注,他找到的典籍文献包括铜山诗人孙运锦的《纪实》诗“活人竞死死人走,浮尸浮柩多于舟”,包括钦差大臣胜保令人不寒而栗的描述“沿河饥民,人皆相食”,包括安徽巡抚李嘉瑞的奏折“饥民十百为群……或裸体无衣,伏地垂毙”,包括奉命勘察河情的左副都御使雷以諴的“所在多有倒毙,无人收茔,间为野犬残噬者” ……粗略统计了一下,王先生仅仅在《河决蟠龙集》(一)中就引用典籍资料十六人次之多,两千字出头的一篇文字几乎等同做了一篇大学问。王先生的细腻和严谨由此可见一斑。王先生写这篇文章当然不是为了研究和考据,更不是为了卖弄博学和多识,他的真正目的应该还是出于情感的抒发和表达。这份情感,是对家乡的热爱,对家乡人的热爱,对家乡历史的热爱。抒发、表达这份热爱的同时,还诠释了一个写作者必须也应该拥有的责任。通过细腻的文笔,既准确地抒了情,又无误地述了事,这正体现了王先生对家乡丰县的真感情和真性情。

王为中先生听雨既不囿于听雨,更不局限于所听雨的本身。他往往一边听雨,一边思雨。比如导致河决蟠龙集的那场旷世暴雨,王先生通过自己聪慧而独立的思辨,得出一个“是天灾,也是人祸”而人祸之害远大于天灾的客观结论。再比如《微山湖畔是家乡》中的“曾国藩跑马筑边”。“跑马筑边”的远因可以追溯到河决蟠龙集时的那场暴雨,王先生从蟠龙集开始听雨,一路听到微山湖畔,最终听到跑马筑边了结这段公案,也是一边在听一边在思,而且通过自己聪慧而独立的思辨得出了令人信服的观点:曾国藩面对“湖团案”难题,不拘泥于经济纠纷细节,将之转移到双方都认可的政治高度,最终寻到了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微山湖畔这才“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王为中先生听雨,发乎情,止乎思。王先生的情之所系,根在家乡丰县;王先生的思之所归,最终也在家乡丰县。因为情系家乡、思凝故里,所以,王先生的听雨字里行间都充溢着对家乡的朴挚热爱和由衷赞美。“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王先生对家乡确实“忒煞情多”,只是没有像古人那样把感情捻进泥里,而是把感情完整地溶进了文章里。这样,王先生就和自己的文章成功地融为了一体,他的文字也就拥有了感情,同时还拥有了灵性。最是情浓听雨时。我相信,王先生听雨,很多时候应该是眼中含着热泪在倾听的。

“文学也一样,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这是鲁迅先生写给当时的青年木刻家陈烟桥的信中的一句话。王为中先生的《听雨》是带有浓郁的地方色彩的,自然是很值得我们期待的。

22024年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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