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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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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忆少年时之夏日即事

摸蛣蟟龟

老家湖西一带有吃蛣蟟龟的传统。

蛣蟟龟就是蝉猴,也叫金蝉,乃是蝉的幼体。在地下蛰伏多年的蛣蟟龟于每年六月初旬开始从土层深处拱出地皮,爬到草木高处完成一生中最重要的蜕变,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蝉。

蛣蟟龟的最佳吃法是煎、炸。将洗净的蛣蟟龟放在热油锅里炸至金黄再加入大大的辣椒、花椒等作料,捞出来用擀面杖、啤酒瓶子等将之碾扁,撒上适量食盐装盘即可。油炸蛣蟟龟看上去面目狰狞,但味道鲜美,风味别具:酥、香、脆、嫩、麻辣、有咬劲、无残渣,食之口齿生香,余味三日不尽。这是现在的吃法。我的少年时代一般都是放在鏊子上煎,当然是缺少食油的原因。在鏊子上煎制的蛣蟟龟比起油炸的来口味是差些,但在那时的感觉丝毫不比现在差。

因为是美食而且绿色放心又兼不必花钱买,所以每到蛣蟟龟大规模破土而出的季节,摸蛣蟟龟就成了大人孩子每天必做、乐做的功课。蛣蟟龟属见光死,必得日落后方才拱破地皮,纷纷往外爬。蛣蟟龟蜕皮的最佳时间是夜半之后到黎明之前,如果哪个蛣蟟龟睡觉昏了头误了出土时辰,东方破晓方慌张张地爬出老窝,那么它极可能完不成生命历程中的最重要蜕变,只有等死。所以,只能是“摸”蛣蟟龟。

摸蛣蟟龟从黄昏开始,孩子们都手拿小铲在大树下团团转,专心致志地搜寻地面的小窟窿眼儿。这时候,心急的蛣蟟龟基本上已经拱破地皮准备外出了。孩子们一旦寻到个蛣蟟龟藏身的小窟窿眼儿总会禁不住喊叫:“这儿一个!”如果有两个以上的孩子几乎同时寻到很可能会引起一番争执,这个说我先看见的,那个也说我先看见的,争执的结果一般是一方不甚情愿地让了另一方和平解决。

接着就是用小铲挖。孩子们挖蛣蟟龟很有些迷信甚至虔诚的味道。必须保证自个儿不能跪了地,围观的小伙伴们也不能有人跪地。因为有个说法蛣蟟龟见到有人跪地就会“跳井”,蛣蟟龟一旦“跳井”,那洞就会变成无底洞,蛣蟟龟将落入“井”底再挖不出。挖蛣蟟龟还得小心翼翼尽量不要把它们挖伤了,受了伤的蛣蟟龟会溢出体液来并迅速变黑,黑色洗都洗不掉,既难看又难吃,最终落个食之无趣弃之可惜的结果。孩子们将挖出的蛣蟟龟放在随身带着的盛了清水的瓶子或罐子里,这是保护蛣蟟龟不致受伤变黑的最有效办法。

一般情况,蛣蟟龟是成对出现的,有个说法是“蛣蟟龟有对脸儿的”。有经验的孩子会在挖出蛣蟟龟的洞穴左近用心寻找,差不多都能收获意外之喜。因这个原因我们老家在提及人缘差没朋友的人时总会轻蔑至极地说道:“蛣蟟龟还有个对脸儿的呢,这人连蛣蟟龟都不如!”

随着夜色渐渐加浓,孩子们要想看到地面的小窟窿眼儿就越来越不容易,于是他们就努力地弓着腰,甚至蹲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扫描。实在看不清地面的时候,蛣蟟龟也基本上已经爬到近处的树上了。这时候,孩子们最期望得到的是手电筒。有了手电筒他们很远就能照见正在树身上奋力攀登着的蛣蟟龟,运气好的话举手之劳就可收获好几个。没有手电筒的也不会放弃最后的机会,他们会趁着月光、星光乃至微弱的夜光在树身周围搜寻、摸索。

摸蛣蟟龟通常要到夜半前后方回家睡觉。如果不睡觉继续坚持下去,摸到的基本上就是正在蜕皮或者刚刚完成蜕皮连翅膀尚未展开的嫩知了了。

由于摸蛣蟟龟的人实在多,一晚上能摸到十几个就已经算得上大丰收。如果坚持的时间长一些,如果有手电筒,当然可以收获更多。如果胆子够大,敢到野外的小树林子里,敢到栽满柳树、杨树、洋槐树的干渠上、河堤上去,摸到上百的时候也是有的。

将摸到的蛣蟟龟、嫩知了在清水里洗几遍,确认洗得干净了就埋在盐罐子里,过上三两天集中地放鏊子上煎了,拿几个来卷在新烙的烙饼里,流着口水大口满腮地一通狼吞。那可真是一个解馋!

蛣蟟龟尽管命运多舛,但天无绝“龟”之路。总有命大造化大的蛣蟟龟冲破重重围堵最终修成正果,只把蝉蜕留在高处向曾经的自己说声拜拜。但这蝉蜕也是孩子们追逐的好物。孩子们擎了长长的竹竿、提着小苇篓三三两两地聚在一伙,将蝉蜕戳下来,收藏好,等货郎来了村子,提了篓子赶将去,十个蝉蜕可以卖到一分钱呢!

如今再摸蛣蟟龟可是省事多了,充电灯特亮,十几米外毫发毕现,一宵能照到数百。果园里的果农更有高招儿,将宽塑料胶带缠在果树身上,蛣蟟龟爬到缠胶带处就会掉落下来,仰面朝天再爬不得,守株待龟的果农们乐呵呵赶过来轻而易举地就将它们尽数收入囊中了。

近些年,蛣蟟龟们堂而皇之地爬进了饭店、酒楼的餐桌,价格当然昂贵的可以,动辄几十元一小盘,而且身价逐年看涨。有不少以贩卖蛣蟟龟为业的人,早早地在农村收购了,骑上摩托车飞奔至城里赶早集,一趟能赚好几百块。

摸莲蓬

莲蓬也要摸,这事是不是挺新鲜?

盛夏季节,荷塘里密生着高高低低的荷叶。风儿掠过荷塘,荷叶就微微倾斜,荷叶晃动着,将底面的浅绿时不时掀翻给人看,羞答答的模样,宛如无数绿衣少女有意无意撩起来的短裙,直晃你的眼。如果一阵急雨袭来,那擎起的荷盖就将落下来的大雨滴聚在一处,聚成晶亮圆润并越来越大晃动不已的水珠子,水珠子一不留神,倏地滚入池塘里登时就不见了踪迹。

荷叶用处多多。大的可以举在头顶做“阳伞”,小的可以盖在青椒、茄子的嫩苗上防日晒。比较有趣的是掐来荷叶按照一定的程序做成个绿帽子。这荷绿的帽子外观上酷似日军的牛逼帽,男孩子们拿来戴在头上排成队伍扛起葵花杆吆吆喝喝地玩鬼子进村。

荷叶是孩子们的爱物,莲蓬更是。

生产队里有条小木船,就缆在荷塘边那棵最粗大的柳树底下。如能划着小船采莲蓬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可惜不能。队里还有个杀年猪的大木盆,就漂在小木船旁边,宽宽绰绰的能坐两个人进去。划着大木盆去采莲蓬也是不错的事情,可惜也不能。小木船、大木盆以及荷塘有人专门看守。看守人是姓王的二大爷,二大爷目光如炬、声如洪钟,谁要动了他的小木船和大木盆只需一声狮吼就能把你的魂儿吓掉在塘里。

荷花盛开在荷塘里,满眼的荷绿里就极不规则地点缀了星星点点的白白红红的颜色,充满生机的荷塘里也就充满了灵动之气。绿水在荷下脉脉着,绿荷在恣意摇摆着,塘周的绿柳在夏日的熏风中袅娜着。久之,这塘上塘下的绿就弥漫在村庄的空气里,弥漫在人家的炊烟里,弥漫在晚间来荷塘的边上消夏的乡亲们的欢声笑语里。

孩子们成天来荷塘边逡巡,他们不为别的,他们是为了莲蓬而来。但是,莲蓬是不准采摘的,队长说塘水顺着断梗进人泥底的藕里,藕就会烂掉的。孩子们要想吃到莲蓬,只好像评书里的采花大盗,事先踩好点,瞅准时机再下手。

小木船用不得、大木盆用不得、莲蓬采不得。看着碗口大小绿玉般的莲蓬即将老去,真真急煞人也么个!

“咱摸莲蓬去吧。”孩子们实在受不了诱惑,要铤而走险了。摸就是偷,“偷偷摸摸”,孩子们也很忌讳“偷”字的。

对于摸莲蓬,孩子们自有妙策。先派两个小伙伴到大柳树底下的小木船那儿玩,目的是吸引二大爷的注意。二大爷果真上了当,急火火地来到树底下,瞪了眼:“小孩,一边儿去!”小伙伴们就说:“俺不作怪,在这儿玩会就走。”二大爷说:“哪儿不能玩儿?非在这儿玩!”小伙伴们说:“这儿好,这儿有小船,还有大木盆。”小伙伴们和二大爷一对一答,荷塘远端的“采莲大盗”已然下水了。

荷叶又高又密,塘里的水晒不到太阳,光屁股下去,立马生出满身鸡皮疙瘩,纵横交错的荷梗上满布的尖刺儿刮的身上全是血道道。又疼又冷,脚掌偏偏不合时宜地又抽筋儿了,实在受不了,弱弱地发声喊:“不行!我得上去!”于是就上来,嘴唇早已经变成紫青色。接应的小伙伴们立刻从苇丛里窜出来,先接过摸来的莲蓬,再手搭手将光屁股拉上岸来,得得得得一溜烟跑开。二大爷在那边看见就叫骂着追过来,等追过来了,哪里还有人影儿在!

三两回过去,二大爷瞧出了蹊跷,再有孩子们到小木船那边玩他就转到荷塘的另一端坐着。孩子们也就将计就计,从小木船这边下水了。但小木船和大木盆是绝不能动的,目标太大,也上不来岸的。

有道是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孩子们的智慧也同样是无穷的。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后来再摸莲蓬,孩子们将多个完好的化肥塑料袋套在一起,吹足气,用细麻绳紧紧地扎住口,放进塘里去,光屁股半趴在浮起的塑料袋子上,小心地分开挡在前面的荷叶,划着水可以一直地潜入到荷塘深处去。这一招很管用,身子不至于太冷,刮伤也大大减少,深水区又如履平地,实在妙不可言。

后来,村外的塘里又种养了菱角和鸡头,尽管也有专人看护,但到底看不住。孩子们在长竹竿顶端绑上铁钩子,人站在岸上,将竹竿努力地伸向菱角密生处,只需一钩,菱角秧就给扯上许多。急急地摘下菱角,将菱角秧抛回塘里,急脚鬼似地跑个没影。

菱角又绿又肥又脆又甜,模样还俊秀,深得孩子们喜爱。与菱角相比,鸡头的外形丑陋得多,鸡头米的外壳也格外得硬,吃起来不太方便,破掉硬硬的外壳后,就能得到白生生的鸡头米,吃在嘴里,苦因因的,细细品来,苦后却是沁人心脾的清香和丝丝入肺腑的甜美。

摸鸟蛋

进入仲夏,渐觉日长昼永,学校开始安排睡午觉。

午觉必须在学校里睡。那时节,农村还是三晌制,社员们天麻麻亮下地干活,八九点钟放工回家吃早饭,吃了早饭后才算进入了上午。学校的作息时间也分三晌,早上一节读书课,接下来一节正课,然后放早学。

小学生们吃过早饭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每人头上就顶了一张小苇席,摇摇摆摆地往学校里走。小苇席是用来睡午觉的,上午上过三节正课后是一个半小时的午觉时间,直到一点前后才放午学。睡午觉都在各自的教室里,将小苇席一个挨一个地铺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找块半头砖权作枕头,不管男孩女孩脸对脸肩靠肩地倒头就睡。老师也睡,但老师不睡席子,他们从办公室里搬来马杌子伏在讲台上睡。讲台是破得不能再破的破桌子,没有桌洞,四条腿都用麻绳摽着,人趴在上面咯咯吱吱地响个不住。这就给假装睡觉的孩子们一个信号,讲桌不响的时候老师肯定正坐直了身子监视,不时吱扭一声则说明老师已经入睡。这时候,小声说说话,谁戳谁一下,谁抓谁一把都是可以秘密进行的。

午觉睡不足半小时,讲桌开始了吱扭声,有孩子爬起来迂回着到了讲台,揉着眼:“报告,我尿尿去。”老师头也不抬,一摆手,放行。接下来又有孩子打报告尿尿或者要到压水井上喝凉水,老师正睡意朦胧,手也懒得摆一下,鼻子里哼一声:“嗯。”打报告的孩子就得儿得儿地跑出教室去。

孩子跑出去的多跑回来的少。高年级的孩子逃到校外直奔水稻田钓黄鳝,低年级的孩子则邀在一起遛着坑沿儿掏鸟窝儿。

那年月,我们村子有几多:坑塘多、沟渠多、河汊多,沟渠、河汊、坑塘水滨的野生芦苇、菖蒲更是多,一丛丛一簇簇全是那些玩意儿。苇丛里有好听的鸟叫,很是令人神往,不时掠过苇蒲梢头的水鸟的身影更是撩拨孩子们的心性儿。于是,孩子们开始谋划捉只水鸟来在家养着,用尼龙绳拴住鸟脚,在当院的黑槐树上搭个鸟窝,放学后就爬到树上去给它喂食,然后就听它叫。孩子们的谋划很完美,可是那些水鸟都灵异得很,根本不等孩子们近身就飞往他处继续鸣叫了。不过,孩子们也不是没收获,他们发现了苇丛深处藏着的鸟窝。

“那里面肯定有鸟蛋的。”孩子们猜测。于是,胆大的孩子就不顾扎破脚掌刮破胳膊刮破屁股的危险,分开密匝匝的苇丛靠近到鸟窝。哇!里面果真躺着几只鸟蛋!孩子的脸因为兴奋红得像新媳妇的红包袱。他们将鸟蛋小心翼翼地捡出来,双手捧着,原路退回。在外面等待的小伙伴早已等得心焦,看见芦苇丛里探出的眉毛都在跳舞的小鬼头,急急地问:“几个?几个几个几个?”

这边早已经合了手掌:“猜猜。猜不准不给看。”于是就猜,七猜八猜哪有猜不准的?其实,还没等猜完,合着的手掌业已打开:“一人一个。不要摔地上了!”孩子们就捧起小手掌,鸟蛋就躺在了小手掌心里。

那是怎样的一枚枚鸟蛋啊!比鸡蛋黄还小,比鸭蛋皮还青,比莲蓬子还俊俏。在耳朵边晃晃,放嘴里噙一会,吐出来再看,真好!

“都放好。老母鸡抱窝的时候,就混到鸡蛋堆里。”有孩子提议。每个孩子都在这么想,一经提出同声说好,但最终没有一个实现了这个理想。夏天没有老母鸡抱窝,鸟蛋就放在盛鸡蛋的坛子里,有事没事拿出来看,一天少说也要看十几遍,鸟蛋又小,一不留神,摔了,慌着再拾,哪还能拾起来?更有嘴馋的,两天没过去,偷偷地放进烧菜糊糊的大锅里,再偷偷地捞出来,蹩在一边,吃了。

摔了就摔了,吃了就吃了,也没什么太大遗憾,芦苇丛里还能少了这宝贝东西?于是,每当午觉睡到差不多光景就偷偷地溜出来,头也不回地直往苇丛深处扎,哪管鸟蛋妈妈在头顶没人腔地叫个不住、飞来飞往穿梭般不停?

现在,我们说鸟儿是人类的朋友,我们不要伤害它们。其实那时,我们也没有把鸟儿当做敌人,我们的初衷原是要将它们当做贵宾对待。但我们毕竟无意间给我们的朋友、贵宾带来了伤害和不可挽回的损失。在此,我谨代表一起掏过鸟窝的小伙伴们,向曾被我们伤害、荼毒过的生灵们表示深深的忏悔吧。

摇水车

没事的时候最爱去的地方是队里的菜园,因为那里有一架浇菜的水车。水车就架设在水塘之上,水塘与村周的荷塘、苇塘相通,荷塘、苇塘与村后的小河相通,小河与十多里外的微山湖相通。

水塘不大,二亩地光景。水塘岸边稀疏地生着些芦苇,芦苇矮小而且纤细;塘中心还有两三簇菖蒲,菖蒲很纤弱,也不稠密。

塘里常年都满蓄着水。

塘里的水很清冽。站在岸上能看清参差的水草,能看清摇着尾巴悠闲自在的游鱼,在阳光能够照射到的地方甚至能看得清水底的大田螺、大河蚌。

塘里的水还很清凉,即使盛夏也清凉。水塘周圈生长着数以百计高低参差的树木,还有丛生的灌木丛。水塘边的树以榆树、洋槐为多,还有几棵楝树,其余的就是杨柳。有几棵洋槐倒向塘里,但仍然旺盛地顽强地活着,枝条几乎能够拂到水面上。

园匠姓李,按辈分我应称之为三叔,就住在我们胡同的尽头。三叔老婆死得早,没有儿子,两个闺女都已是大姑娘。三叔自从做了园匠就没在自家住过,菜园里有间小园屋,园屋里有锅灶。三叔晚上在园屋里过夜,白天就在园屋里做饭吃,很少回家的。

我们胡同的孩子都与三叔熟络,都喜欢往园里跑,跑到园里就直奔水车,谁先抢到谁就吱吱扭扭地摇一阵子。那时,我们的个头都还没有水车高,水车摇把升到高处的时候,我们踮着脚、举着手刚好能触摸到。所以,摇水车我们最少要两个人,一边一个。因为水位浅,水车摇不到两圈,清澈、清凉的塘水就溅着白亮的水花儿源源不断地翻上来了。没抢到水车的孩子就争相将脚丫子伸进窄浅的小水沟里戏水,还有的就蹲在水沟旁洗头脸。

三叔喜欢孩子,从不打骂我们,除非水车的铁链子给我们摇掉了或者卡住摇不动了,都嗷嗷地喊他,他才会一路地骂过来:“能屌豆子,不抢了吧!”待费半天力气修理好了,三叔又笑着叮嘱我们:“都慢着点,淹死我的菜,我扒了你们的皮!”

有我们在,三叔基本上不要亲自摇水车浇菜。当然,我们摇水车也不是没有报酬。菜畦里密生着马齿苋,三叔一天到晚蹲在畦子里面清理,而每次我们摇水车玩够了“下班”回家,三叔总奖励我们一些马齿苋让我们带回家。我们就各尽所能地往家带,带回家后将肥嫩胖大的择出来做馍做菜,剩余的一股脑儿地扔进猪圈喂猪。

三叔在菜地边角种了几棵花菜瓜。花菜瓜不甜,只是汁水多,脆生生的,口感很不错。我们几个去帮三叔摇水车,花菜瓜熟了的时候他就摘了拿到水车那儿洗干净了分给我们吃。花菜瓜是我们最渴望在三叔那儿得到的奖品。我们接过花菜瓜,就地坐在树阴下,大口满腮地一通猛啃,连瓜瓤都悉数收入腹中。胆子大些的会沿着横倒在水塘里的槐树身往里走,然后骑坐在树身上,悠着两脚,晃着脑袋,一边甜蜜蜜地啃着花菜瓜。

真得说不清到底是水车伴我长大还是我伴水车长大。我家就住在村子边上,和菜园隔着荷塘相望,趴在我家的矮墙上可以清晰地看见水车的身影。每当吃饭,娘不需太费力的一声长呼就能清晰地传到在水车那里玩耍的我的耳朵里,我也会在接到娘要我吃饭的“信号”后撒丫子狂奔,不等娘盛好饭碗就旋风般地旋进了家里。

在水车的吱扭声里,我的个头慢慢长高,摇水车时脚尖已经不需要翘得太高,也不再感觉太艰难。

三叔开始重用我了。队里隔不上三两日就要分回菜,三叔将菜采摘好,收拢在一起,到村口大着嗓门喊几声:“分菜啦——”各家各户就赶往菜园排队分菜。来分菜的基本上都是孩子,大孩子、小孩子、男孩子、女孩子,戚戚嚓嚓,场面甚是热闹。三叔说我的字写得好,要我记账。我很纳闷,三叔不识字,他怎么知道我的字写得好?三叔拿出一个小账本子,拿出一段铅笔,交到我手里:“好好地锻炼,长大当队里的会计。”三叔一边过称,一边向我喊着某家户主的名字,我就跟在后面认认真真地记。每次分菜都会略有剩余,待分菜的人都散去了,三叔就将我的畚筐装满菜作为帮他记账的奖励。

那时,园里的菜无非是芹菜、茄子、辣椒、小葱、笋瓜之类,初秋是萝卜、南瓜、冬瓜、毛白菜等。生产队里有菜园并不能保证各家各户一日三餐都能吃上菜,但自从我做了三叔的“文书”,我家吃菜的状况改善许多。

分地之后,菜园失去了存在的政策支撑。因为菜园靠近村子,地势又高,队里将菜园划分成宅基地分下去了,不到两年,老菜园发展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小新村。

菜园不在了,水塘还在,水车也还在。但水塘边上再不闻孩子们的嬉笑声,再不闻吱吱扭扭的水车声,再不闻哗哗啦啦的流水声。后来,水车生锈了。再后来,水车不知所踪。但摇水车的情景我一直没有忘,水车摇动发出的声音我还清晰地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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