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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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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忆少年时之秋日即事

烧毛豆

大豆叶子变衰了的时候,豆荚已经饱满圆鼓。豆粒顶满了仓还没有紧缩变硬,这时的毛豆是最适合烧烤了吃的。

烧毛豆必须跑到远离村庄的野外,越是偏僻、越是大人们轻易到不了的地方越好。用小铲在草坡上挖个不要太大的坑做灶,然后就在近处收拢柴禾。收拢柴禾不难,到处都是干草、干芦苇,一抓一大把,随便转悠一圈就是一大抱。灶坑挖好了,柴禾准备好了,派出去偷毛豆的也满载而归了。于是点火。也许是柴禾没干透,也许是灶坑挖在了避风坡,怎么都点不着火,只呼呼地淌烟。真是急煞人也!

不出火就吹。趴在地上,撅起腚来,鼓起腮帮子,这个吹一气,那个吹一气。烟越来越浓也越来越捣蛋,打着旋地往眼睛里扎,眼睛给烟熏得睁不开就闭着眼吹。苍天有眼!柴禾轰地燃起来了,趴着的爬起来,站着的蹲下来,围着灶坑一整圈儿,脸上都写满了胜利的笑容。

看看火烧得旺了,将兜在背心里的毛豆一股脑儿倒进火堆里。火压下去了,又淌烟,撅起腚来再吹,火又旺起来。就近找小木棒拨着火,火越烧越旺,火堆里隐隐飘出豆香的味道,间或还能听到豆荚被烧爆的哔啵声。火就要燃尽的时候,带头大哥指示道:“都别动,再焐焐!”都不敢动,都眼巴巴地直盯着冒着丝丝细烟的灰堆,口水努力地咽了再咽。

带头大哥勇敢地用脚将灰堆踢散,被烧糊的毛豆荚散落一大片,这是开吃的信号,孩子们一哄而上。豆荚还很烫,捏在手里受不了,只好再扔下,不甘心,再捏起来,两只手颠倒着个地倒腾,拿嘴边来吹吹气,差不多了,迅速地剥开,迅速地将豆粒扔进嘴巴里,再迅速地捏起新的来。就这么捏来吹,吹了剥,剥了吃,吃了再捏、再吹、再剥、再吃。不消一刻,完了。

抹抹嘴巴,不舍地站起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禁不住地笑起来。这个笑:“你的鼻子也会吃啊!”那个笑:“你的腮帮子也会吃啊!”还有的笑:“你的耳朵也会吃啊!”还有的笑:“你的嘴巴子还会吃啊!”还有的指着另一个的肚皮笑着说:“看看,他的肚皮还会吃呢!”另有一个搭上话茬:“他的腚帮子还会吃呢!”所有在场的没有一个脸上、身上不给自己的黑爪子挠得这儿黑一块那儿黑一块的。

毛豆吃多了不再新鲜就烧蚂蚱吃。河坡、沟坡的草棵里飞的蹦的满眼都是蚂蚱。绿扁担,大公飞,只要能逮到,通通地用草棒串起来,随便在哪里点起一把火就烤。蚂蚱的肉香很诱人,吃起来更馋人。也不问熟不熟,也不管透不透,看见蚂蚱们的腿脚不再乱伸,急急地取下串来,掐去头,揪去尾,只拣“瘦肉”吃。

烤蚂蚱吃不够过瘾,再烤大豆虫。听人说过大豆虫营养可丰富了,那就尝尝。大大方方地趟进豆子地,再也不怕大人看见,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喝斥,真的碰到有大人问:“趟来趟去地干啥来?”马上理直气壮地答过去:“逮豆虫!”豆虫不很多,但个头挺大,肉肉的,半拃长短,大半晌也能逮到一瓶子。找个僻静地儿,燃起一堆旺火,将大豆虫倒进火里,豆虫就在火里乱翻滚,滚不几下就消把戏了。初吃豆虫很有些害怕,眼睁睁地不敢往嘴里面送。有大胆的,捏起一个来,炫耀似的大口一开,再一合,夸张地一阵“哧哈”,一直脖子,咽了。“好吃不?”都伸着头问。“好吃!好吃!”那大胆的又捏一个来。于是都伸手,都往嘴里送,都学着大胆的模样鼓起腮帮夸张地“哧哈”几下,脖子一直,咽了。什么味道?说不出来。好吃吗?不知道。

也烤红薯吃。爬到生产队红薯地里徒手扒出几块还没开个儿的红薯,兜在背心里一阵小跑直奔烧毛豆挖的灶坑那里,捡柴的捡柴,点火的点火,轮番一阵猛吹,薯香就飘荡在欢声笑语里了。根据经验,烤红薯要比烧毛豆用时更长些,在火堆里面焐的时间也应更长久些。但是,明知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烤好,又有谁能够坚持下去等到真正烤熟烤透的时候呢?好歹等到柴禾烧完了,烟也不出了,口水也咽下三番五次了。“吃吧!”都看看带头大哥。“扒个看看。”带头大哥说着,用小木棍在灰堆里拨拉出来一个黑不溜秋的家伙来,伸手捏捏,“软了。行了。”都急着往灶坑里面伸手,聪明的早用小木棍插住一个高举了起来。但毕竟火候还不到,又兼火急,又兼没有翻动,又兼红薯摆放得不够均匀,红薯通常情况下是被烤得半边熟半边生,在火堆边缘的甚至还半边冷硬。“将就着吧,反正药不死人!”每回都有人这么说。

烧毛豆、烤蚂蚱、烤豆虫、烤红薯,这些野炊、烧烤是每年秋收时候必做的“功课”。如果这些“功课”能坚持做到现在的话,相信我们人人都成为烧烤大师一级的人物了。

 

抢圈子

秋收时节,惯例是要放秋忙假的。秋忙假通常安排在国庆节假以后,具体日子、假期长短往往视秋收情况而定。

秋忙假顾名思义是要学生帮助秋收的,其实,小学生们什么正事也干不了。正事干不了并不意味着干不了别的事,比如抢圈子。

所谓抢圈子,就是生产队完成某块庄稼地的收获任务后,庄稼地里往往会有极少的遗留,这极少的遗留在特定的时间里是允许社员们进入复收的,复收的成果当然归复收者所有。当队长或副队长大喊一声“放圈子啦——”之后,早已守候在庄稼地周围的人们就争先恐后地冲进庄稼地,随意找个棍棒什么的在庄稼地里各划各的圈子,划进圈子的就是“我的”,别人免进,很有些“圈地运动”的味道。如果行动迟缓的话就什么都捞不到,所以一听说放圈子就看谁跑得快,就疯抢,这就是抢圈子的由来。

庄稼地尽管是生产队里公有,但“圈子”是临时的私有产物,所有的人都承认这一点,也都自觉遵守着这一游戏规则。圈子的临时私有时间很短暂,至多十几分钟,十几分钟过去,整个地块就互动起来了,见者有份了。所以划的圈子太大的话倒也不见得是好事。

大人们要参加生产队里的集体劳动是没时间抢圈子的,抢圈子的全是孩子。很大的孩子也没有,他们为了挣工分也都跟着参加集体劳动去了,所以抢圈子的全是半大孩子、小孩子。

什么圈子都抢。遗留最多的是红薯地,但遗留下来的大块红薯很难得一见,纵是有幸碰到也多是刨烂刨伤的。红薯地里抢圈子的成果多数是粗长的薯根,半露半隐在狗头大小的坷垃地里,将抓钩高举过头顶,“嗨”的一声猛刨下去,蹲下身来扒扒土,拔不出,再刨。薯根里面全是筋,人没法吃,主要是喂猪。也可能刨出鸡蛋大小、鸭蛋大小的红薯羔羔儿,这才是最有价值的成果。如果刨出的红薯羔羔儿生得光滑俊俏,孩子们就会用手搓几下表皮上的土,啃掉薯皮儿,“可擦可擦”几声就送进肚子里去了。跪着、趴着、蹲着、爬着,老半天之后,有经验的孩子就能收获数量可观的薯根和薯羔羔儿。另外,所有的孩子都能收获从头顶到脚跟一身的土。

遗留最少的是稻田地和豆地,这两种庄稼生产队里一般先进行复收,队长检查后确认没什么遗留后才放圈子。这样的圈子收获一般不大,但孩子们照样抢得不亦乐乎。孩子们抢这两种圈子更看重的是其副产品。比如豆地,豆棵收走了,豆叶满地都是,扛了竹耙子来,又是兜又是搂,很快就是一大堆,用苇篓子装了,可以当烧柴,也可以储存起来到了冬天做羊草。

最能给孩子们带来意外惊喜的是玉米地,这意外的惊喜来自两个方面。其一,玉米株上最容易遗留大玉米棒子,有的甚至连续几株都没有掰走。这种情况往往是掰玉米时一时粗心造成的,复收又比较困难,所以惊喜就留在了最后。其二,玉米株队伍里有为数甚多不结玉米棒子的“光棍儿”,我们给它们起了个名字叫滑秆。这滑秆不结棒子并不一无是处,它的秸秆很甜,品质好的不亚于甘蔗。高品质的滑秆外形很有特点,拇指粗细,很挺,很直,颜色深绿或浅紫。孩子们拿来头将滑秆们砍了,剥去裤叶,送到嘴边就破、就咬、就嚼,汁水顺着孩子们的嘴角流出来,用褂袖子一抹,继续,一气干完。因为心急,犂破手指、犂破嘴唇的现象比比皆是。

抢圈子没有给孩子们带来矛盾和嫌隙,倒是给孩子们带了更多的欢乐和友谊。有圈子可抢的时候没有哪个孩子怕对手多,他们甚至担心对手太少不热闹,所以,每每听说哪块庄稼地要放圈子,就有不少孩子在当街来来回回地吆喝着:“抢圈子去喽!抢圈子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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