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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才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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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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沔阳刘二

沔阳刘二,沔阳杨林尾刘家潭口人,弟兄三人。

刘二的父母,在刘二哥仨尚小时节,双双亡故。三人本在嗷嗷待哺之时,犹其刘三,还未断奶哩。父母故去,仿如天塌。肚饥无人问,身寒无人管,这哥仨也就只有等死了。终日只有啼哭,就差耗尽这最后一丝气力。

且说刘家有一亲族,刘二的二伯。二伯早随国民党大军退走台湾去了。

这二伯也是个趣人。只是书读高了些。地主家的公子,有钱。加之二伯又钻此道,不读高才怪。后到武汉就学。学成,留下武汉了。专以写文为业。人称刘记者。也是年青气盛,回家炫耀,很是风光。乡绅都呼刘先生。后七搞八搞,与小蒋搞在一起。写文自是骂过共产党。国民党败走,自然跟去了。

其实后来听刘老先生自家言说,自己一没扛过枪,二没杀过共产党。只是跟小蒋亲近了些而已。却自感罪孽深重,才弃家逃跑了。

此为后话。

二伯遗下夫人马氏。马氏夫人在丈夫走后第二年,产下一子。本来形单影只的马氏夫人见了,犹如掉下天星,自是尽心抚养。仿如丈夫在身侧陪伴。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子得一急病,还未等医生前来,小子一命呜呼了。马氏夫人自是终日以泪洗面,痛入骨髓。感觉天塌地陷,末日来临了。马氏夫人遂有自缢身亡,了断此生的念想。于是,拿出绳索,放在梁上,欲就此了结,也好过去陪伴弱小的娇儿。正当此时,马氏夫人又听得阵阵娇儿啼哭。也是命不该绝。马氏夫人正是母爱泛滥时节,又是双乳鼓胀胀,哪还听得这些?暂时收起死心,寻声出屋寻找。这一找就找到自家兄弟家里。看到哀啼的哥仨,马氏夫人连忙跑去,大叫一声,我的儿啊。遂一把搂住了哥仨。哥三闻见奶香,自是连番拱动。马氏夫人撩起衣襟,任由哥三吮吸。那份惬意,也只有做了母亲的女子才能体味得出了。

从此,哥仨跟着马氏夫人过活。刘家终是香火未断啦!

其实,刘家这一景状,刘氏家族尽知。只是,非常时节,又是地主,又是美蒋特务家属,哪个敢跑出来沾染这份腥骚?也只有眼睁睁看着这家自生自灭了。

马氏夫人一带仨,终是寡妇家业,又经得起几折腾?终是难以抚养了。后作主托人,将那还在吃奶的刘三把与别家作儿子去了。也叫放了一条生路。

马氏夫人此后全心照料刘二哥俩,抚养成人。个中艰辛,酸涩,又岂能向外人尽诉?刘大成人,娶一四川女为妻,单家另过。育两子。不提。

单说刘二。

刘二成长,可没刘大顺畅。刘大成人,诸病不侵。偶感风寒,隔日便愈。可见老天的眷顾。刘二却有别。几乎诸病都染。重病也不放过。三岁得天花。病愈,满脸坑凹,成一麻脸。这还不算,十岁那年,更得一怪病,遍体冰寒,唯胸口尚温。心脏也在跳跃。一睡七日,牙关紧咬,水米难进。马氏夫人虽心慌,却也没乱方寸。自是求医请巫,好生照管。忽一日,马氏夫人累及,昏睡过去。陡见一人近前,似刘二父亲。那人先是感激,后是告知,刘二无碍。只是近期龙王爷接其龙宫游玩去了,不日回转。马氏夫人欲待祥问,那人已走多远了。马氏夫人惊醒,始觉为梦。正在那里疑惑,却陡闻喊声。马氏夫人循声望去,见刘二不知何时已坐起,正嚷肚饥哩。马氏夫人大喜,自去忙碌。

饭毕,再观刘二,似与之前无二。遂放下心来,了却一桩心事了。

刘二长大,也到婚配的年纪。马氏夫人自是倍细操持。女方闻知此人此家,活泛的心,也就又缩紧了。时日一长,年纪渐大了。刘二的婚事,也就成老大难了。刘二倒也无所谓。只苦了马氏夫人终日操心着急,遣人暗里寻觅,完成心中宿愿。

也是老天有眼。终有人来家回信了。

来人说,汪家洲有一女,与刘二年纪相仿,倒也般配。

马氏夫人听了,大喜。遂催来人快去提说。

来人却面露难色,迟疑道,只是,此女七岁得一病。病愈,竟不能开口讲话,成为哑巴了。

马氏夫人听完,也不为意。还是催促那人去说。还说,别个不嫌弃我家,我家又有个么理由嫌弃别个?

来人听了,自是欣喜。连忙转身说叨去了。

年底,刘二与汪氏哑女喜结连理,成就百年好合了。夫妻二人倒也恩爱。

汪氏哑女口虽不能言,人却乖巧,对马氏夫人孝敬有加。手脚麻利,做事风快,屋里屋外操持的倒也井井有条。也让马氏夫人少操不小的心了。

转年,得一女,取名寒冬。

又转年,又得一女,取名寒来。

再转年,得一子,取名新来。

三伢一出,令本来家道不宽裕的家,更是雪上加霜。日月过的也是凄惶。虽则如此,家中却不时飞出欢喜笑语来。可见一家人过得倒也舒心了。

马氏夫人听了,脸上也溢出笑容来了。转念一想,觉得这番苦吃的也值了。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形势也一天天好转了。成分高的人家,也不在象以往样老鼠见猫,躲得远远的了。也能人前人后说话了。也有人开始应答了。脸上,还带笑容了。

进入八十年代,国门大开,海外游子开始回乡,寻根问祖了。上面也派人寻问统计了。

这一日,马氏夫人无事,寻来破衣烂衫缝补。忽一人上前问询。马氏夫人听了,一时竟没回过味来,只愣愣地望着来人。来人笑着又说了一遍。马氏夫人停下手中活计,连声推说,没得没得没得。我个孤老婆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一走多年,音讯全无,我哪知他是死是活?说着说着,声音里已现了悲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来人见了,安慰几句,讪讪地离开了。

马氏夫人这时倒还真思念起离家的丈夫了。以往事多,没得这个空闲。现在有了,也开始思念了。马氏夫人低头,见到手中的衣衫,竟一下子呆住了。心中直埋怨,怎么把它给翻出来了?看着这件衣衫,马氏夫人的脸上竟涌上一抹红晕。那花轿,那鞭炮,那喇叭,声声灌耳。那场景,仿若就在眼前。还是孙儿新来跑来,直嚷肚饿,马氏夫人才从甜蜜中醒转过来。

一日,刘二去村里买东西,村干部交给刘二一封信。刘二接了,转身回家了。

到得家中,刘二掏出信,见信封上先是“香港”,后是“刘先仁”,其它,也就不认得了。见到“刘先仁”三字,刘二竟楞神了。仿若听人提起过,却又一时记不起是哪个说的了。遂去问马氏夫人。

马氏夫人听了,手中的碗落了。拍嚓一声,四分五裂,碗中的菜也洒了一地。马氏夫人顾不得腿上伤痛,一把抢过,揣进荷包,又前后看了看,才厉声嘱咐,莫再告诉别个。说完,自是上前,进房去了。

刘二听话,从此也再没言及。

第二年秋天。

这一日,塆子里走进个老人。老人头戴礼帽,一副金丝边眼镜,上穿花衬衫,下穿牛仔裤,脚穿火箭头皮鞋,一手提个提包,正一步一步朝塆子里走。老人也不说话,东瞅瞅,西瞧瞧。瞧见粗壮的大树,点点头;瞅见过往的猪狗,点点头。又时时站住,似与脑中的影像相对照。

村人见了,也不以为奇。知是又一老华侨回乡了。这些时日,电视上正在播哩。回乡的老华侨都是这身打扮。村人也不去打搅。只是远处观望。就连那正在嬉戏的小伢儿们见了,也停止玩耍了。也再静静地观瞧。

老人见了,也不为意。心中只是感叹。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老人还是缓缓往前行。似要与梦里的影像一一对应。

老人前面走,村人后面跟。单看哪家的游子回家来了。

老人走到一家门前,见个老妇人正坐在门前织补衣衫。老人见了,竟愣住了。这与梦里的场景多相似呀!老人停住脚步,放下提包,用颤抖的声音喊道,马刘氏。

旧时的女人,是没得名字的。只有姓氏。出嫁了,再在后面缀上夫家姓氏就行了。

马氏夫人织补的正起劲,猛听这声喊,仿如梦里。这声喊,都有几十年没听到了啊!马氏夫人抬起头,老眼昏花,只看见个模糊的身影。马氏夫人又擦了下眼,再看,双手禁不住颤抖。马氏夫人忍不住惨呼,哎哟。跟着,抬手就要放进嘴里。

老人见了,一个箭步窜上去。那样子,哪象个高龄老人?老人一把捧起,低头狂吸。

马氏夫人开始还有所抗拒。见拉扯不出,任由老人去吸吮了。眼睛慢慢闭起。眼角竟流下泪珠了。

围观的人们见了,竟都张大了嘴巴,发不出声来了。

这时,人群中的小新来见了,以为是老人在欺负他奶奶,蹬蹬跑上前,气鼓鼓地大喊,臭流氓,放开我奶奶。说着,小拳手还一扬一扬的。

马氏夫人听见了,赶紧睁开双眼,脸上竟显了一抹羞红。马氏夫人连忙喝止,新来,天上打雷哩。那是你家爷爷呀。快叫爷爷。

老人听了,蹲下身子,一把抱住,老泪纵横。

马氏夫人又瞅见刘二,连喊,老二,过来,这是你家二伯。二伯他回来了。

村人一听,顿时沸腾了。

从此,刘二的人生,也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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