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从唐生智的部队偷跑回家,就去做生意了。
说“偷跑”,实在是有些冤枉祖父了。
当时,部队就驻扎在仙桃,祖父见离家近,才请假回家了。
等到祖父按期归队时,才知部队早已开拔了。祖父望着空空如也的营房,发了会儿愣,祖父这才脱下军装,转身回家去了。
祖父这才又回到芸芸众生中,变回普通老百姓了。否则,前路茫茫,也就生死未卜了。
祖父回家,呆了两天,又开始活动生计了。
祖父家贫,也无隔夜粮,犹如鸡子,扒一口,吃一口;不扒,也只有饿肚皮了。
祖父对种田,也没多大兴致。
祖父去了彭场镇上了,找了几处熟位处。这一找,也还遂了祖父的意,原先搞事的人都还在,这一见,自是各道别后景况。
可见,祖父以往也是个做小生意的人。不然,祖父也不会被诓骗到军营,耗费那多时日了。
祖父叙完别后景况,祖父又说明了来意。
货场老板自是满口答应。
至于货款,自等货物卖完再付也不迟。毕竟祖父以往的信誉就在那里摆着,再加,又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
可见,以往的人,对那信誉,看得有多重。
祖父做生意,搞的不是坐商,也就是开门做生意;祖父搞的是行商,也就是四处走动了。还不是一般的走动,那叫长途贩运。至于位处,也就没得定点。
这也就是行商的优势了。
祖父这挑回去的,自是那蚕丝。
祖父以往搞的,也是这个行当。
第二日,天才麻亮,祖父就上路了。
这一走,自是独人单挑了。
其实,祖父是可昨天就走去了,昨天祖父挑货回家,太阳才刚刚偏点西。只是乡里人讲究大,说晚上走路,愈走愈黑,蛮不吉利。是此,祖父才捱到今日凌晨才走。虽然眼前还是黑暗当道,可要不了多会儿,这光明也就占据主导地位了。这叫前途光明。
也不管这一讲究科学不科学,反正乡里人,尤其那做生意的人,是蛮讲究的。
祖父走的是破垸子路,也就是近路。说是路,实则就是田埂。这走起来,自是艰难异常。再加肩上又有百十来斤的重担压着,其艰险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当时对这做小生意的人,又有种说法,叫“挑肩磨担的”。
也不是哪个不想去快活,搭船乘车都行,只是,哪一时节,实在是瘸子敢情,拿不出手了。
没得嘚。
这中途自然要歇一晚上。
直到第三天的上午,才能到洪湖的新堤。才能坐船到对岸的湖南岳阳了。
这也就是祖父的目的地了。
以往,祖父也都是来这里贩卖的了。
这次来,自有一番疏通与联络了。
毕竟多年未见面。
这一走动,自是如愿。老顾客都还在搞哩。
联络上了以往的老主顾,祖父来回走动得就更勤了。以至发展到后来,都要雇人了。
这一搞,自然令塆子里的人眼馋了。都想要来搞。
祖父自是来者不拒。
祖父再走,已是浩浩荡荡了。
此为后话了。
当然,祖父在单人独搞时,也并非一路坦途,也还总有些沟坎。
有回,祖父挑货回家,途经洪湖芦苇深处,只是刚停下撒了泡尿,就被白极会捉倒了。
那一时节,这一带,正是白极会的天下。
这白极会搞的就是匪了。这匪也不是别的么匪,自然就是那“共匪”了。
白极会,自然就是国民政府的势力了。
白极会几经盘问,祖父都拿不出有效证件证明自己的身份,白极会就说祖父是共匪。既是共匪,就要开膛破肚点天灯了。
祖父见了,自是黯然神伤。想当初,在部队,弹矢如蝗虫,都搞过来了,现如今,竟阴沟里翻船小命呜呼了。祖父闭上双目,只有等死了。
也是命不该绝。
祖父在那众多的说笑声中,听见个熟悉的声音。且还是亲戚,走动的也还密切。祖父遂朗声高叫:福山老表救我!福山老表救我!一声紧似一声,一声自比一声高亢,大有穿金裂石之功效。
初始,那边并没得反应。等到叫声多了,那边的说笑声也没得了,也听到脚步声了。
这福山一名,这里还没得哪个知悉。知悉的也只是家里的至亲好友。
那人跑来一看,也楞住了。连声说,你不是?你不是……
祖父见了,自是满口应承。
随后的事也就皆大欢喜了。
这条通道,从此也就打开了。
等到队伍扩大,也就畅通无阻了。
至于那礼品,自是短缺不了了。
解放后,祖父也就断了这条生路。安心安意在队里劳作赚工分了。
这时的祖父,也就没得么出彩的地方,也就没得么继续絮叨下去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