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腊月二十四了,这伢们怎么还不回来呀?
先明嘀咕了一句,跑去厨房做夜饭去了。
其实,先明本不想做饭的,热水瓶里还有热水,兑一兑,饭也热了,也能吃了。至于那菜嘛,放饭里捂一捂,不照样热了?照样可以吃。以前,先明都是这样做。吃了,洗了,端条板凳,坐在屋檐下,看日落月出,看雀鸟宿林,看着看着,先明心情好了,嘴也不由裂开了一条缝,脸上的皱纹,也舒缓多了,先明起身,随手捡起板凳,走进屋,放在门角落,再在屋内四处寻游一遍。
以前,老伴在家时,先明也是这样在巡视。有回,老伴见他那认真样,打趣道,金狗子别人偷啊?
先明听了,也不恼,也不辩解,依然这里看看,那里瞅瞅。看完了,瞅遍了,这才回房,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伴,见老伴还睁着眼睛,先明边解衣扣,边笑着道,可那也是我们一口一口燕子样含回来的!说完,上床睡到了另一头,不一会儿的功夫,竟打起了鼾来。
老伴想一想,也是,家中虽无值钱的东西,可那毕竟是自己一点一点置起来的呀!闭上双眼,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先明寻完,满意了,放心了,这才进房,关上房门,上床睡觉去了。
可有回,先明吃了热水兑的冷饭,先也好好的,可睡到半夜,先明的肚子竟疼了起来。刚好手机响了,先明忍住疼痛,接听。
原来,是儿子打来的。
先明本也不想告诉儿子这些,免得儿子知道了,挂心。可儿子听声音不对,竟反复追问,先明这才说出了实情。儿子听了,也不好吱声。先明刚想放下电话,电话里竟传来老伴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叫你热了吃,热了吃,你懒,你不听,现在后悔了吧?这怎么搞?这怎么搞?先明听了,心中暖暖的,却为了不让老伴、儿子担心,先明还是强打起精神,恨声道,死不了!说着,挂上了电话!
后来,还是老伴打了电话,求了娘家兄弟们,拍门打户,人夫轿马,送先明去了医院,才使先明不被病痛继续折磨。
娘家离先明家也不远,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老伴之所以不打先明的电话,是老伴知道先明的犟脾气。
其实,老伴心里也清楚,先明这样做,是怕自己和儿子担心!
从此后,先明再也不敢图省便,偷这个懒了。
端上饭菜,先明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了起来。口中不住地嘀咕,这日子!
吃到一半,先明还是掏出手机,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先明还没说话,儿子却欢喜地道,刚想跟您打,您拨过来了。
先明笑着问,何事?
叫你来这里过年!
电话那头,传来了老伴的声音。
先明一听是老伴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儿子说要去济南工作,老伴连说,好好好!
后来,儿子结了婚,添了孙子,老伴却说要去照顾孙子。
这话要是等外人听到了,都会说这个婆婆好,疼孙子。但先明自己心里清楚,也不愿戳破这层窗户纸,其实,老伴是心疼儿子,生怕儿子不会做家务,与儿媳扯皮。
后来,老伴帮忙先明做完田里的活,趁先明出外做事,老伴偷跑去了济南。
先明做事回来,见到衣柜里没了老伴常用的包包,先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先明不禁嘀咕,这老伴,墨水没喝一碗,这心机,倒还算得一个。倘是战争年代,指不定又是一个女魔头!气得先明随手抄起一个茶杯,就要往下摔,却还是心疼地放下了。这还是儿媳刚进家门时,专门买来,孝敬老伴的。老伴宝贝得不行。只要口干,老伴都拿它去喝水。喝完,老伴还要不停地在上面摩挲。
先明见了,竟不屑地直撇嘴。
老伴见了,却将茶杯抱在怀里,恨恨地道,等你脱了女人身,你就知道了。
先明却一呲牙,不屑地道,不就是想伢们吗?
老伴一听,也不再埋怨,只是愣愣地看着先明。
原来,先明的心里,明亮着哩!
直到老伴到了儿子的家,才打来电话,告知了这一切。
先明却没好气地说,我能把你拖回来?
不待老伴回话,先明挂断了电话,眼眶里,竟有了燥热。
先明吸了下鼻子,出去了。
从此,先明每晚起来小便,看到这个茶杯,也都要摩挲一会。
时间长了,先明干脆收起茶杯,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老伴也不计较,只是嘿嘿笑道,儿子儿媳他们都说了,要你来济南过年!
先明心头一喜,面上却装着冷淡,平静地道,有事?
老伴却不理会,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走下去。老伴说,伢们说了,孙子小,来去不方便。
听到一半,先明不耐烦地道,就你话多。
刚想再说,儿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爸,票都跟您买好了,汉口火车站,您出示身份证就行!
先明一愣,刚想问几句,竟又传来老伴的声音,还不知足?
先明没好气地回道,你一个的儿子?哼!强行挂断了电话。
这一夜,先明竟都在做梦。梦见自己坐在火车上,却感觉那火车,竟比汽车快不了多少。先明竟忍不住骂了句,狗日的,没说买点快些的票!
可心里,竟比喝了蜜还甜!
不久,一家人就要团圆了!
虽然是在外地!
2019年4月20日作于东西湖新烟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