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终于开始修路了,在升的嘴唇,难得地裂开了一条缝隙,神志也有那么一点儿恍惚。
谁知,就是这稍一走神的功夫,自行车竟开始大幅度地晃动了起来,眼见势头不对,在升赶紧跳下车子,右胯抵住车身,紧捏扶手,这才将车子稳定住了。
此时,呼吸已如牛喘;额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又看了眼车后,后面驮了两条编织袋,袋中装着百十来斤的龙虾,都是在升昨晚和今晨收购来的。支架上,还放置着一个竹编篮子,篮子中装着二十多斤鳝鱼。篮子上面,又用绳索捆绑着,防止篮子因车子的颠簸而倾斜下去。
这些货物,按说也不重,骑行在路上,不说行走如飞,起码也能行走自如。却因疏于管理,导致路面坎坷不平,没得车技,休想在上面骑行。
见总算有惊无险,平稳地过过去了,在升长舒口气,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好险!这才得闲,抽出一只手,擦去额上的汗珠!
可那神志,却再也不敢有半点松懈了!
又喘息了几口,在升“啐”了口浓痰,紧握扶手,右脚蹬下支架,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车子陡地向前冲了一下,终因在升早有准备,才使车子平稳地落在了地面,推行着,向前走去。
走了节路,见路面稍微平整了些,这才用脚一蹬地面,身子轻如鸿毛,飞了起来,稳稳地落坐在了坐板上,蹬了几下踏板,车子一路“叮当”着飞走了。
等到贩卖完货,那太阳,早已挣脱开树梢尖,开始一点一点往上升。
那颜色,也由淡红,转变成浅红,再转变成红,最后,似乎力竭,竟停顿了下来。正当在升感觉无趣,准备收回视线,继续前行时,谁承想,那红竟又转变成了深红。
那道圆盘,初始,还能睹视,还能趣味盎然地瞅上几眼,眼里已无任何的不适,心中,竟还涌上一点轻蔑,原来太阳,也不过如此!可当变成深红时,再想去轻蔑时,双眼竟已流下了泪来!
这时,心中的那条戒律,又涌上来,且愈加的强烈:原来,太阳,轻视不得!
拭尽脸上的泪水,在升笑笑,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吃饱了胀得慌,去招惹它?骑上车子,一路小心地往家赶!
经过开工的地段,在升下车,看着忙碌的工人,脸上漾起了笑。见到个工头模样的人走来,在升支好车架,掏出支烟,笑着递给了那人。
那人先是一愣,抬头瞅了在升一眼,见在升一脸的和气,那人才接过烟,掏出打火机,点燃,问在升有什么事?
在升说了心中的疑惑,那人一一作答,在升这才满意地推上车子,走了。
心中的那个想法,也更加强烈了!
回到家中,跳下车子,在升扫了眼屋前,见没得人,笑笑,支好车子,解开绳子,又将安放在篮子里的袋子拿出,一一晾晒在树枝上,最后,才将篮子反过来,倒扣在树枝上,跺跺脚,掸掸身上,冲着屋内叫了声,我回来了!也不等答话,抬腿迈了进去!
双脚刚站在屋内,猛从厨房传来一声应答,吃饭,吃饭!
跟着,一道身影,闪现了出来!
在升冲老婆笑笑,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接过老婆递过来的碗筷,扫了眼桌上,埋头吃起饭来。
老婆却又去了厨房。
看着对面的老婆,在升咽下口中的饭食,说,我想买车!
老婆一愣,扭头瞟了眼屋外的路,诧异地问,你撞邪了?
在升却没有计较,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我问了下修路的师傅,路修到我们家门口,起码还得两三个月,我先去学驾照。等驾照到手,路也修好了,车子也可以开进来了。说到这儿,在升仰起头,望着屋顶,憧憬着未来,手中的筷子,竟不由地轻敲起了饭碗。
老婆先还在慢条斯理,埋头吃饭,听到后来,老婆竟放下手中的碗,抬起头,瞪大双眼,诧异地看着,等听到最后,又看到在升那个样子,老婆的一张嘴,竟慢慢地张大了,这一张大,似乎也不关风雅,但于那正在受着熬煎的饭菜,却如蒙大赦,纷纷逃将出来,没命地往下掉落,眨眼的功夫,碗里竟堆积了一大坨,犹如一只倒扣的青瓷碗。老婆忽地站起,指着在升,大声道,一定中邪了!说完,又颓然地坐了下来,伤心地抽泣了起来!
在升先也没在意,只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憧憬中。当听到愈发刺耳的抽泣声,在升这才俯下头,满脸错颚地看着老婆,不解地问,怎么啦?
老婆擦了把泪,刚想开口,两条清鼻涕悄然流了出来,正一点一点往老婆嘴里钻。老婆慌忙抬手,擤去鼻涕,“嗒”的一声,甩到了地上。
正在觅食的鸡们先是一愣,惊慌得纷纷逃窜,发出一路“咕咕咕”的惊叫声。待逃进安全地带,却仍不死心,转头一看,又“咕咕咕”地一路欢叫着赶来,争食起来!
擤完鼻涕,又将手指上的残留,擦拭在板凳腿上,看了看在升,见在升依然诧异地看着自己,老婆才开口道,那几个钱,你还要去折腾?
在升却哈哈一笑,依然乐观地道,我傻呀?敲了下碗,又道,路修好,肯定有人要搞!可等他们搞时,我的钱都已赚上了腰包!
老婆不放心地问,这大把握?
在升信心满满地答,金丰、滩湖、游湖,喂鱼的加起来,不说有五十家,二三十家,总有。不说全给我拖,一半总有,一趟一千二,你说,有多少?
听这一说,老婆低下头,默默地计算去了。
见此,在升又鼓动道,要是有车,我那虾子、鳝鱼,也可多收点。我也可不在沙湖卖,开车去汉南,来去百多里,这价格,却是翻倍!
听在升越说越有劲,老婆冷不丁地插话道,亏了呢?
在升道,只要人不懒,车子能懒?
这一说,老婆倒不再反驳,拿起筷子,低下头,刚准备去吃,见到那一坨,皱了下眉,厌恶地撇开脸,忽地起身,端起碗,蹬蹬蹬去了厨房。临要跨进去时,一转头,赌气地道,每天的钱,要交给我!
在升长舒口气,指着老婆,没好气地说,我身上有一分钱?
老婆格格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在升端起碗,搛了点菜,走出家门,正在屋檐下,边吃饭,边看着路,心中却在不停地催促,快,快,快!
此时,太阳终于爬上了高空,阳光洒下,天地万物,一片金灿灿的。
沐浴在这灿烂的阳光中,在升感觉,身上暖烘烘的!
2019年4月13日作于东西湖新烟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