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散文）

今天是清明节。

天刚麻亮，彭姑起了床。先清洗了自己，过后，才拿起扫帚，清洁室内。

之前，彭姑不是这样的，依照的还是往日在老家时的习惯：起来后就去清洁卫生。等到一切都搞完了，自己也像个蓬头鬼了。

儿媳见到后，笑着提醒道，妈，这是在街上。见彭姑没得反应，儿媳继续笑着说道，有些老习惯，该改改了。

这时，儿子郝明也起了床，听见这话，也笑着附和道，免得别人说我们是乡下来的人！

说完，一拉儿媳，走去开门营业去了。

彭姑听了这些话，心中先是老大的不好受，嘴不由得一瘪一瘪了起来。可当自己走进卫生间，面对镜子时，自己也感觉不像个样子，是有点太打眼睛了。不由伸手撩了撩面前的乱发，张嘴骂了句，狗日的！

至于这都是骂的谁？估计也只有彭姑自己心里清楚！

清洁完屋内，彭姑打开店门，又去清洁外面了。

其实，关于清扫外面，儿子儿媳也都说过多回。特别是儿子郝明，见一面，说一回。郝明说，妈，外面别扫，环卫马上就来！

彭姑总是瞪大眼，没好气地道，这大个事？

郝明却大叫道，每月都给了卫生费的！

儿媳在一旁也附和，就是！过了会儿，又道，不能白给！说完，作势要去夺彭姑手中的扫帚！

彭姑却依然弯腰在扫，见儿子儿媳走到近前，彭姑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子，不悦地道，到哪些去做好事？说完，又弯腰去清扫！

儿媳一听，一时竟愣怔住了！

这以后，儿子儿媳见到了，也只当没看到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儿子儿媳碰到的机会还真不多！因为彭姑清扫时，二人还在床上，呼呼睡大觉哩！而之前所说的那些阻止的话，都是中午或下午，彭姑见外面实在看不过眼了，才拿起扫帚去扫。才有了儿子儿媳那一番规劝的话语！

寂静的街道，只闻这“沙沙沙”的扫帚声响。

响声传出老远老远。

天，也在这不断的“沙沙沙”中，渐渐亮了！

彭姑最后拿起撮萁，一一撮起垃圾，又将垃圾倒进垃圾桶里。刚想喘一口气，身后却传来一声感激，彭婆，多谢您了！

彭姑笑笑，提着撮萁，拿了扫帚，走回家去了。

看到进屋的彭姑，那道声音又响起来了，都像彭婆，我们该省好多事哦！

说完，操起竹扫帚，沙，沙，沙地清扫了起来。

一天的工作，也就此展开了！

走进屋，彭姑又去做早餐。早餐做好后，彭姑又一一端到桌上，看着那正咝咝冒着热气的早餐，彭姑笑笑，从冰箱里拿出一碗昨晚吃剩的饭，走去厨房，提起热水瓶，倒下热水，抬手抽出一双筷子，搅拌了几下，这才端起碗，呼呼呼地吃了起来。

看那架势，似比吃那山珍海味都还有滋味！

吃完，洗净，放好，走了出来，冲着楼上喊道，明子啊，我去给你老子上坟去了！说完，就要走去提那昨晚已备好的祭品。

郝明打着哈欠下了楼。

听见叫喊声，郝明擦了擦惺忪的双眼，问，不上班？

说起彭姑上班，也是有趣。

彭姑与儿子儿媳一道，搬到镇上，又开了间超市。

由于才来，周围的人都不熟，彭姑只得窝在家中，专心做着家务。家务却也要不了两盏茶的功夫，都做完了，其他的时间，彭姑都是坐在店内掰指甲壳子，或是上楼坐在窗边，看树上的雀鸟打架！有时，儿子忙不过来，要彭姑帮个忙。忙倒是帮了几次，钱却找错了几回。彭姑不好意思，再也不去帮忙了，每天只是干坐着。

有天，彭姑做完家务，儿媳正要带孙子去上幼儿园，彭姑见了，满心欢喜地说，我也去！

儿媳停下脚步，怀疑地看着彭姑。

孙子却一把抱住彭姑，仰头央求道，奶奶送，奶奶送！

见儿媳迟疑，一旁的儿子悄然拉了把，又使了使眼色，儿媳这才笑嘻嘻道答，好！

祖孙三代，一起去了幼儿园！

回来时，儿媳笑着说，妈，快回，店里正忙，郝明一人忙不过来！

彭姑却笑着摇摇头，看看左右，说，你先回！

儿媳见彭姑态度坚决，只得自己一人走了。却还一步一回头，眼中，满是担心！

其实，刚才儿子与儿媳递眼色的一幕，彭姑早看在了眼里。既然他们不声张，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其实，儿子的用意，彭姑也知道，是怕自己心中不好受。还说这大个年纪的人了，连个路都不认得！

其实，不要儿子儿媳说，彭姑自己一人，还真不知道路！

有回，儿子要彭姑去买菜，彭姑答应了，彭姑也去了。可都临到中午了，却还不见彭姑的影子。害得儿子四处乱找。

结果，彭姑正在往回老家的路上走！

可惜，老家的房子都已拆除，正在建设当中！

从此，儿子儿媳再也不敢要彭姑单独出门了。

见儿媳走了，彭姑长舒口气，心内道，我就不信了！说着，边朝记忆中的路途走。

儿媳回家，儿子伸头一看，惊慌地问，妈呢？说着，已跨出了店门。

儿媳却嘻嘻笑道，丢了！

儿子转身就往店内跑。

儿媳惊讶地问，做什么？

儿子头都不回地答，推车，找妈！

儿媳却哈哈大笑道，你妈回来了！

儿子口中虽不说话，头却还是转过来，看着，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儿子转身惊喜地惊叫道，妈！话音未落，身影已飘飞到了彭姑跟前，围着彭姑直转圈。

彭姑却拍着胸脯，哈哈直笑。笑完，彭姑又朝来路走去！

儿子一把拉住彭姑，惊慌地叫道，妈！

话语中，已带了哭腔！

儿媳也瞪大了双眼，看着彭姑。

彭姑却大声回道，以后，孙子归我送！

儿子儿媳对视一眼，长长地舒了口气！

自从彭姑能接送孙子，家中，时不时的，还能听到彭姑那爽朗的笑声！

儿子听了，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一天，彭姑送完孙子，正往家走，同行的一个婆婆问，彭婆啊，做事吗？

这个婆婆是彭姑新近才认识的，彼此还谈得来，住的也不远，离店铺才上十家人家。姓周。

彭姑一愣，诧异地反问，都这大的年纪了，还有人要？

周婆格格一笑，道，不老，不老。上下看了看彭姑，又道，还可去找个老头！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彭姑脸一红，连声说，可不敢这说！可不敢这说！口中说着，眼前，似乎有道身影在闪现！

那正是已逝的老伴的身影！

此后，彭姑与周婆一道，去上班了。

见到彭姑出来进去都是歌，儿媳私下调侃道，你妈是不是找到了第二春？

儿子却没好气地点了下儿媳的额头，不悦地道，你妈才找到了第二春哩！

儿媳嘻嘻笑道，可我爸还没死啊？

说完，又是嘻嘻一笑，显出一副没心没肺的表情来！

儿子仰起头，想了想，道，可能是我妈有事做，心里才高兴！

儿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几时有时间，回去跟我哥说说，别老把我爸我妈关在屋里！

听见声音，彭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郝明，笑着回答道，放假了！

郝明“哦”了一声，继续朝下走。彭姑见郝明没得话说，彭姑刚想转身，陡从楼上传来一声喊，奶奶，我也去！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跑了下来，猛地扑进了彭姑的怀里！

这跑下来的，正是孙子！

彭姑一把抱起孙子，亲了亲，笑着问道，不上学？

孙子摇摇头，一本正经地答道，老师说，今天是清明，是祭祖的日子，还说，要我们不忘根本！

彭姑猛地抱紧孙子，动情地道，还是我孙子乖乖！比你爸强多了！

孙子一转头，指着郝明，认真地道，爸爸不孝！

彭姑摇晃了一下孙子，看着孙子，收起笑脸，严肃地道，可不能这样说你爸！

孙子一歪头，理直气壮地道，爸爸今天不去祭祖，就是不孝！

彭姑笑着拍着孙子的后背，哈哈笑道，爸爸要赚钱嘚！不赚钱，我们吃什么呀？

孙子想了想，又道，妈妈呢？

彭姑答，和你爸爸一起！说着，抬手抚摸了下孙子的头，又说，有我们去作代表！

孙子嘻嘻一笑，即刻溜下了地，跑去提起袋子，转头冲着彭姑催促道，走啊，奶奶！

彭姑连声答道，好好好！紧走几步，提起下剩的几个袋子，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看着远去的祖孙二人，郝明竟显出一脸的愧疚！

儿媳坐在桌前，看着早点，却无半点食欲！

2019年4月7日作于东西湖新烟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