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散文）

叔啊，吃饭啦？

此时，正值中午，阳光正下着银针。银针根根直立，并在不时发着光。放眼望去，光芒直射眼睛，眼睛都睁不开了。伴随着的，还有泪珠不断地流出。脸上，瞬时如镀上了一层锌，闪闪发光。砸落到地上的泪珠，片刻功夫，发出“咝咝咝”的声响。眨眼之间，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随着喊声的进入，跟着进来两个人。喊话的是自家侄子。

侄子喊完，冲着自家叔子一笑，一指身边的人，介绍道，这是乡福利院的陈院长。

陈院长笑笑，随即摘下了头上的草帽，站在一边，不停地扇着风。

老人听见喊声，放下碗，转过身，扫了眼俩人，淡淡地道，坐！坐！

口中说着，身子却未动。

陈院长见了，不禁皱起眉头，心中已是有了不快！却又碍于与侄子的关系，又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坐了下来，手中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歇。

侄子尴尬地一笑，赶紧掏出烟，递了一支给陈院长，又转身递给老人一支。

老人笑着摇头道，咳，都几天没抽哒！说完，疑惑地看着侄子。

侄子冲老人一笑，关切地问道，去看医生嘚！停了下，又道，待会儿，我去把孙医生接来！

老人喝了口水，感激地道，就你关心我！

侄子哈哈笑着回道，你郎是我叔嘚！

老人这才哈哈笑着回道，不死，总是你的麻烦！

侄子无所谓地摆摆手，歉意地道，你郎病哒这些时，我都不晓得！真是，真是，倘我兄弟……说到这儿，赶紧突住口，慌忙看着老人。

老人似没听见，依然自顾自地说道，你不忙？六月天的闲婆娘？见侄子一脸的愧疚，老人安慰道，死哒还好些！死哒可去见我的宏儿哒！

嗓音中，已带了泣声！

侄子连声道，叔，叔，叔。边叫，边走过去，端起茶碗，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来，喝了口，又道，可宏儿却跟我说，要我好好活着！你说，你说，你兄弟去哒，你婶娘也去哒，只剩下我个孤老头子，我，我，我还有个么活头？

侄子赶忙连声叫着老人。

老人这才停止了啜泣，望着侄子，感激地道，幸亏有你们，我才，我才，唉，何苦要害你们呢？

侄子强挤出一丝笑，依然歉疚地道，可我也没照顾周全嘚！说着，扔下手头的烟头，一脸愧疚地道，象这回，你郎病哒，我连信都不晓得。

老人却无所谓道，这又算么家？吃得，喝得，又不碍事！喝碗生姜茶就好哒！只是这喉咙，老象有大椒沫子样辣。

侄子笑着解释道，你郎这是伤哒风。要吃消炎药。

老人一笑，羞愧地道，老哒，老哒，搞得像小伢哒！说完，又是哈哈直笑！

侄子一脸歉意地回道，可还是没照顾好！说着，转头看了眼陈院长，看着老人，笑着说道，叔啊，跟你郎商量个事？

老人放下茶碗，看着侄子，含笑道，我能跟你帮个么忙？说，说，说，只要我能办到的，豁出老命我都去！

侄子笑笑，连声道，那倒不至于。只是，停了下，又道，乡里调我去渔场，只怕这往后，迟疑了下，又道，这不，今日去开会，见到陈院长，我说哒你郎的情况，陈院长丢下千功万夫跟我跑哒来！

陈院长一听，赶紧站起身，笑呵呵地道，叔啊，接你郎去我那里！那里有好多老人。吃饭、看病都有专人。你郎是他的叔，也是我的叔，我会当亲叔样照顾你郎！你郎要是悦意，我晚上派人开车来接你郎！说完，一脸殷切地看着老人。

脸上，笑得都成了弥陀佛了！

老人初听侄子有事商量，心想，伢好不容易有事找自己，说什么也要去帮一把！就是搭上天桥也要去帮！再说，伢照顾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哒，帮一帮，以后这心里，也好受些。可听到后来，老人已皱起了眉头。当听到陈院长说的那些话时，老人的呼吸都已急促了起来，手也颤抖个不止，身子也像触了电样，发着颤。

当陈院长的话音刚落，老人忽地站起，抖着手，指着侄子，颤声道，你，你，你……却因腿杆子发软，又坐了下来，拍着桌子，继续颤声道，要老子去福利院？啊？要老子去福利院？那是个么地方？啊？那是个么地方？那是孤老去的地方！老子是孤老？老子是孤老？你个狗日的，老子有你们这些侄子们，老子是孤老？说到这儿，已咳嗽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侄子赶紧跑过去替老人拍背，口中连呼，叔，叔，叔……眼睛却望着陈院长，脸上露出一副苦相来！

陈院长见此，摇一摇头，看着侄子，笑道，会计啊，我先走哒！说完，转过身去，就要往外走！

侄子连忙跑过来，拉着陈院长的手，挽留道，家里正在做饭嘚！

陈院长转头看了眼还在咳嗽的老人，叹了口气，小声道，这工作，唉——说完，挣脱开侄子的手，大步走出了大门！

即刻，陈院长已变成了一个火人！却没有半刻停留，不一会儿，融化在了火中！

侄子还要去追，却听身后传来老人的咆哮声，告诉你，老子哪都不去！死都死在这屋里！喘了口气，又哭嚎道，我的宏儿啊！

侄子转过身子，看着哭嚎的老人，搓着手，时不时还抓几把头发。没过一会儿功夫，头发都变成了鸡窝，乱蓬蓬的，脚步一刻不停地在堂屋中来回走动，口中还叹息个不止，心中却想不出一点办法来！

2019年3月6日作于东西湖新烟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