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吃完早饭,男人一推碗,拿起一旁的手杖站了起来,瞟一眼仍在吃饭的女人,男人想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说道,出去哒!
那眼睛,却始终望着门外。
此时,阳光正在欢快地在树枝间来回窜悠,引得麻雀叽叽喳喳地欢叫个不停。
女人并未计较,依然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见男人都要跨出门坎了,女人瞥见桌上的水杯,连忙提醒道,杯子!
由于嘴里含着饭菜,发出来的声音,难免有些含糊。
男人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柱着手杖,慢慢地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女人。
女人却并不介意,嘴一努,又道,跟你说过好些回哒!见男人还像木头样立在那儿,女人咽下口中的饭食,口齿清晰地道,出门带杯子!说着,又低头去扒碗里的剩饭。
男人瞪了女人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跨出了屋门。待身子站稳,犹豫了一下,扭转头,剜了女人一眼,猛地掉过头去,身子消逝在了门口。声音却在屋内回荡,几时看到乡里人出去玩,带个杯子的?
女人一愣,咽下口中的饭食,站起身,开始收拾,口中却还在埋怨,么就学不会呢?看了眼桌上正闪着银光的杯子,心疼地道,费我二三十呃!想想都一脸的肉疼!
原来,自从儿子姑娘成家立业后,家中只剩男人女人。女人是个陀螺屁股,在家坐不住,总喜欢四处走动。有回,侄儿子说要女人去武汉玩,女人二话不说,抬腿去了。过了几天回家,总在家抱怨,都要去武汉,那武汉有个么看头?不就是车多点?人多点?房子高点大点?抱怨完了,还一脸的后悔,说还是自己的家好!出个门,走个路,都象那兔子,惊惊慌慌的。可没过几天,出去摘菜,回来看到自己脚上都是泥巴,女人不禁又怀念起武汉来了,女人说,还是大城市好啊,下雨天都不兴换鞋,穿双缎子鞋都敢出去,回来脚上都粘不到一点泥。边嘀咕,边择菜,想到高兴处,那脸上的褶皱竟一点一点地舒展开了。
这一幕刚好被晚归的男人看到了。男人巴巴地跑过去,边摸女人的头,边关切地问道,不要紧嘚?转头望眼屋外,焦急地说,走走走,趁天还没黑,送你去医院看下。说着,转身去推屋里的三轮车。
女人一听,恼怒地一蹦多高,指着男人,恨声道,巴不得我早死!说着,又长叹一声,留恋地道,几时再去武汉啦?说完,端起筲萁,去了厨房。
后来,小儿子去了武汉,女人也跟着去了。一住多月。男人在家虽觉孤单,却也落得个耳根子清净。日子过得倒也清楚明白。
等到小儿子送女人回来,家中的一切竟都变了样。别的倒还可以接受,反正又不要自己动手,,男人倒也落下个享受。最可气的就是男人每回出门时,女人都要男人带个杯子,女人还说,别个城里的爹爹婆婆出去都带!
男人却不听,还梗着脖子分辩道,那是他们找不到水嘚!说着,一指屋外,大声道,那河里的水,灌不死你?
女人却不恼,任由男人怎么不悦意,女人依然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每天早上,依然泡上一杯茶,放在桌上。待男人要出去时,依然提醒。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过去了。
世事沧桑,周围的一切,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二
这天早上,男人一抹下巴,柱着手杖站了起来,身子竟没了先前的稳当。呼吸了好半天,感觉稍微好了些,刚想开步走,一扭头,扫了眼桌面,诧异地问道,杯子呢?
眼睛一刻不离地盯视着女人。
女人一愣,淡淡地道,柜子里!嘴里却还一刻不停地咀嚼着。
男人一愣,恼恨地道,你?脚步一刻不停地走去柜子前,“哐”的一声,打开柜门,抓出那个杯子,将手杖放在一旁,咬牙拧开盖子,手上顿时沾满了热水,烫得男人“嗷嗷”直叫唤,差一点杯子掉落到地上了。男人赶忙拧紧盖子,拎着,另一只手拿了手杖,一步一步朝外走。经过女人身边时,重重地哼了一声,脚步一刻不停地继续朝外走去。
脸上,竟溢满了笑!
女人竟笑着问道,河里有水嘚!
男人收敛住笑,猛地转头,瞪了眼女人,没好气地回道,都绿哒,你敢喝?你能喝?顿了几下手杖,又气哼哼地道,要不是有口井,人都要成岸上的干鱼哒!说完,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女人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会,得意地道,哼,跟我斗?赢过吗?说完,满心欢喜地站起身,收拾去了。边收拾,边不停地唠叨,那几个钱,嗯,值!说着,端着碗,满脸堆笑地走去了厨房。
2019年2月28日作于东西湖新烟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