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端了碗菜,走进堂屋,正准备放在桌上,瞅见老头子回来,心头一喜,刚想张口问询,猛地想起老头子这些日子,脾气不好,连忙闭上了嘴,稳稳地将碗放在桌子中间,见老头子坐在大门边抽闷烟,老伴暗自叹息一声,转身又进厨房端菜去了。
此时,夜色四合,堂屋中,闪烁着灯光,灯光呈暗黄色。搭眼一瞅,朦朦胧胧。
老头子抽完一根烟,踩熄烟头,起身,端了板凳,坐到了桌前,操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拈着菜,往口里送。至于味道如何?全然不觉。咽下口中的菜,老头子转头朝房中吼道,菊娇,死出来吃饭嘚!吼完,又去拈菜。
见没得回声,老头子刚想再吼,却被走出来的老伴拦住了。老伴边放下菜碗,边笑着说道,去帮她大哥忙去哒!说完,递过一碗饭,自己也顺势坐了下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双眼却还时不时地瞟向老头子。
老头子接过碗,也不说话,只顾埋头吃饭。
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来。
老伴咽下口中的饭菜,又瞅了眼老头子,小心地问道,有着落哒吗?
老头子停止咀嚼,瞅了眼老伴,又低头吃了起来,却还是不发一言。
见老头子久不开口,老伴暗自叹息一声,默默地吃了起来。眼睛却依然不时瞅向老头子。
老头子这才开口说道,吃哒饭,去听回信!
老伴一听,欣喜地问道,哪些啊?
老头子停下筷子,嚼了几下饭菜,答道,隔壁窑湾。
老伴“哦”了一声,又开始吃了起来。
那速度,竟比刚一刻快多了!
扒完碗中最后一粒米饭,老头子起身,望着门外的漆黑,毫不犹豫地朝外走去。
老伴赶忙放下筷子,站起身,边喊边走去了房中,拿件夹衣!
老头子一听,停住脚,倚靠在门框上,掏出烟,点燃,一口一口地吸着。
老伴从房中出来,递过一件夹衣,待老头子穿上,又递上手电,口中不忘嘱咐一句,跟别个好点说。见老头子脸色平缓,又道,反正好话又不要钱买!
出奇的,这次,老头子并未抬杠,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听着,眼睛依然看着门外。见老伴说完,老头子并未立刻就走,而是仍站在那儿,耐心地等待着。
见老头子这副温顺的样子,老伴不禁受了感动,嘴唇不住地颤抖。见老头子还未动,老伴柔声道,早点回来!说完,转过身去,走回桌前,坐下,继续吃起饭来。
听见这道柔声,本已开步的脚,又缩了回来,转头诧异地看着老伴。见那满头的白发,老头子心头一紧,似有某处被触动。有心想说两句,张了张嘴,可喉中干燥,却又发不出半点声来。又看了眼老伴,老头子暗自叹息一声,毅然走出了大门,没过一会儿,又融入进了夜色之中!
老伴口含一嘴的饭菜,望着门外,愣愣地发起呆来。心中却在不停地祈祷!
直到夜半,老头子才回家。
栓牢大门,打了个哈欠,老头子带着满脸的倦容,推开房门,见到房中一幕,老头子一时竟惊得睡意全无!
原来,老伴竟斜靠在床边,睡着了。
身上的衣服,一件都未脱!
听见房门响,老伴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见面前站着的老头子,老伴抬手擦了擦唇边的涎水,不好意思地道,回来哒?边说,边站了起来。见老头子还像截木头戳在那里,老伴一笑,问道,不困?
老头子这才醒悟,连声回道,困,困,困!说着,打了个哈欠,开始解扣子。
老伴看了眼老头子,担心地问道,有吗?说着,拖过早已预备好的热水,放到了老头子的脚边。
老头子坐在床沿上,边脱袜子,边回道,有有有!有上十亩呃!说完,脚已放了进去。
温温的热水,刺激着老头子,老头子一脸享受地闭上了双眼。
老伴看了眼老头子的脸色,惊异地问道,么不高兴呢?说着,蹲下身子,替老头子揉搓着双脚!
老头子睁开眼,叹气道,只是有个条件!
老伴仰起头,瞪大双眼,看着老头子。
老头子叹气道,说要把幺姑娘说的他的舅侄儿子。还说,要是同意,三年都不收田亩款!
老伴一惊,诧异地问道,那伢你看哒?
老头子回道,看哒,看哒!伯伯,伯伯,叫的亲热哒!
老伴舒了口气,问道,么样?
老头子叹气道,就是脚稍微有点颠。停了下,又道,不过细看,还真不能看见!
老伴连忙问,答应哒?
老头子答,我说回来跟你商量商量!
老伴听了,长舒一口气,颓然地坐回了矮板凳上,口中只道,要是,要是……
其实,老头子家本来不缺田种,都有二三十亩呃。虽说产量不高,可大姑娘二姑娘出嫁,都是这些田产下的稻谷换回的钱。连带大儿子二儿子娶媳也是。正当老两口准备再拼上老命,种上个几年,嫁了幺姑娘,这人生的第一关,也算过过去了。哪晓得,两个儿子见别个推鱼池养鱼,吵着也要推鱼池。二老无法,只得依了儿子们。如此一来,搞得二老都没得田种了。整日在家愁眉苦脸。两个儿子见了,笑着安慰,帮我们去割渔草!
老伴倒没说什么。只是老头子眼一瞪,厉声吼道,还有个幺姑娘嘚!儿子们本想说,我们来帮!却又见老头子一副盛怒的样子,只得咽下了要说的话,又扯了个谎,灰溜溜地跑走了!
如此一来,老头子四处托人,四处在找田种!
老头子见老伴几次张嘴想说,老头子拿起一旁的毛巾,边揩着脚,边道,我不能叫别个指指甲!说完,趁势脱掉裤子,倒了下去。
老伴端起盆子,放在一边,边解扣子,边担心地问道,那?
老头子纠起头,望着老伴,坚决地答道,慢慢找呃!说完,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老伴又一屁股跌坐在板凳上,望着熟睡中的老头子,发起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