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上小路的时候,太阳已脱离了树梢。阳光照射在身上,先也没得什么感觉,时间长了,竟有了些许的燥热。父亲也没在意,仍是一个劲地往前行。
父亲这是要去乡渔场报到。
昨天下午,父亲正在家中看蚂蚁搬家,侯书记来了。侯书记也不进屋,只是站在大门前,看着父亲,笑着说道,汪会计,明天去渔场报到,还搞你的老本行。说完,转身要走。父亲连忙起身,千恩万谢地送走了侯书记。
其实,父亲心中明镜似的,说是去当会计,实则乡政府对基层老干部的一种福利!虽不是坐着拿钱,可就是这样的安排,也还要羡煞多少仍在职的大小队干部啊!
今早,父亲临行前,母亲见了,笑着调侃道,就这单人独骑去哒?
父亲停下脚步,双手握住自行车把,转头看着母亲,没好气地回道,有屁快放!
母亲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父亲,担心地道,要是喂鱼,哪来的资本啦?
父亲叹息一声,抬头望了望天,天上只有白云在飞,空中偶有小雀在飞翔。俯下头,看着母亲,安慰道,还不慢点扯呀!说着,转身要走。
母亲连忙道,能不少分点?
父亲停下脚步,看着母亲,一字一句道,看看再说!也不待母亲回话,脚一蹬地,轻盈地飞上车子,一溜烟,飞走了!
走到小路口时,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车,推行着往前走。
说是小路,实则开渠挑上的泥土。只因偏僻,无人经管,却因走的人多了,自然也踩出了一条小路。路两边长着荒草、荆棘,稍一不留神,就有滑进渠里的可能!可喜乡村人惯走此路,行走在上面,倒也没多大的负担。走在路宽处,父亲还可上去骑会儿。倘要是外人见了,非说父亲是个骑车高手不可!
可就是这样,都搞得父亲依然满头大汗的!
看到前面一排低矮房屋,父亲心头一喜,忍不住说出了声来,到哒!刚想向所高房屋前走去,老远听到争吵声,耳中隐约听到税呀税的。有心想不去掺合,不禁停下脚步,支好车子,掏出烟来,吸着。一根烟吸完,争吵声竟依然不停歇,且还聚了一帮人,个个身穿下水衣,父亲见了,心道,渔场的职工吧?没奈何,只得推上车子,朝高屋走去。
离高屋不远,猛从人丛中传来一声喊,汪会计来哒!跟着,就见一个中等身材的老男人朝父亲走来,脸上堆烂了笑。
其他人一听,也都车过头来,好奇地望着父亲。
父亲抬眼一看老男人,顿时笑了,原来那人认得。父亲连忙笑着喊道,陈场长!待走近了,又道,以后,一个锅里吃饭哒!
陈场长哈哈一笑,随意地一摆手,连声道,打伙求财!打伙求财!边说,边要来推车子。
父亲拦了拦,连声说,我来,我来!说着,已与陈场长对面站着了。父亲掏出烟,递过一支,又望了眼前面,好奇地问道,这热闹?
陈场长接过烟,点燃,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没好气地答道,收税的!
父亲“哦”了一声,也点上一支烟,吸了口,又问,哪里的?
陈场长抓了几下头发,答道,乡里的!说完,看着父亲,笑道,你来哒,我这担子也轻哒!说着,侧转身,示意父亲先走。
推攘了几下,陈场长终是推不掉,还是走在了前面。父亲紧跟后面。
来到人丛中,父亲连忙支好车,掏出烟盒,一人发了一支。
众人笑着接了过去。
陈场长这时开口道,都回去歇着吧,累哒一早晨!领导
众人一听,嘻哈一声,散开,各自回家去了。
父亲望着剩下的两人,笑道,是你们啦?
原来,这二人父亲也认得,高个姓刘,中等个姓黄。以前在大队,也不止喝过一次酒。
二人一听,连声道,恭喜恭喜!接过父亲的烟,老刘又道,这以后,恐怕要养个肥老!
老黄也连声附合,就是就是!
父亲却一板脸,故作生气地道,还养个鬼呀!
二人对视一眼,又车转头,疑惑地看着父亲。
父亲哈哈一笑,没好气道,我这才来,你们就要收税,这不,这不叫我,啊?说着,又是哈哈一笑。
二人一阵嗫嚅,讪讪地笑着。
老刘笑道,这也是工作嘚!
老黄连声道,就是就是!
父亲斜眼瞟向陈场长,见陈场长一脸的苦相,父亲转过头,看着二人,哈哈笑道,看你们把我们场长逼的!
二人转头一看,嘿嘿笑了起来。
父亲又道,这晓得的,说是你们两人在逼;这不晓得的,还说我们三人都在逼!说着,转头看向陈场长。
陈场长一摇头,依然露出一脸的苦相!
父亲转头看着二人,笑道,这样,我解个和,你们先回去,侯书记要问起,只说是我要你们回的。当然,也不能叫你们白跑。转头看着陈场长,老陈,还有鱼吗?
陈场长一愣,瞅见父亲直眨眼睛,陈场长马上会意,连声道,有,有,有,我这就找人去拉!
见二人要说话,父亲连忙道,场里派人,直接送家里去!
二人一听,长长地舒了口气。
父亲又道,等我搞清哒,我亲自去拜访!
二人连声道,那我们等着你汪会计。说完,推上自行车,走了。
望着远去的二人,陈场长疑惑地问道,真送啊?
父亲洒然一笑,咬牙道,蛮好吃?哼!
陈场长连连拍着父亲的肩膀,夸赞道,难怪侯书记专点潘仁美!
父亲连连摆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二人对视一眼,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太阳已当顶,阳光也更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