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提起木犁,吃力地向门外挪去。心中只在不停地暗呼,老哒,老哒,唉,连个犁都搞不动哒!
其实,父亲的年纪也不大,才六十刚挂了根扁担!
走到门口,见母亲仍在弯腰扫地,父亲没好气地吼道,走不走?走嘚!
母亲却没即刻回话,依然清扫着,待灰尘拢起一堆,这才伸直身子,不满地瞪了父亲一眼,见父亲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母亲边走去门角落拿撮箕,边没好气地回道,我没得我的事?说完,提起撮箕,转身回到垃圾堆旁,放下,扫尽,才又提了撮箕,迈步走出了家门。
父亲听了,却也不恼,只是挂起笑,乞求道,两人一起,热闹些嘚!
母亲停住脚步,转头咬牙恨声道,这老没正经的!口中边说,眼睛急得四处乱瞅,生怕被外人听到了,又四处去嚼舌根子。可心里,竟比喝了蜜还甜!见父亲不再纠缠,又瞪了父亲一眼,快步去了灰堂坑!
父亲见了,只得背起木犁,悻悻地赶上牛,吆喝着下地去了。
泼完灰,母亲又将扫帚在撮箕上拍了几下,顿时,一股灰尘猛地扬起,如同一朵绽开的蘑菇,也不等蘑菇散尽,一转身,走回了大门前,又将撮箕、扫帚放在屋檐下,跺一跺脚,拍一拍身上,刚想进屋,却还是留恋地望向父亲远去的方向,待瞅不见了,这才笑盈盈地走进屋去!
来到田野,找准自家的田块,放下肩上的犁,禁不住咳嗽了几声,扭动了几下腰身,摆好犁,牵来牛,架上轭头,走到犁尾,右手握住犁尾,左手握着鞭子,牛缰绳系在鞭杆上,吆喝一声,开始犁起田来。随着牛的不停走动,身后犹如浪花,翻腾了起来,太阳一照,刺得双眼都睁不开了。没过一会儿,一股泥腥味直冲鼻孔。闻到这股味,父亲竟咧开嘴,笑了!
正当父亲犁得兴起时,身后竟传来了一连串的叫嚷声,汪会计,汪会计,汪会计啊!
由于四野空旷,这声音正在向四周扩散,不一会儿的功夫,四周竟传来回荡声,汪会计,汪会计,汪会计,啊,啊,啊……
初听这个声音,父亲一愣,半天都未回过神来,脑中也有了那么点恍惚,这个称呼,好久都没人喊叫过了!见声音依然不绝于耳,父亲才吆喝了一声,待牛止步,父亲才转身朝声音处望去,隔得远,一时竟也没瞅清,父亲抬起手,放在眼眶上,放眼望去,待看清来人,父亲竟颤声道,你郎,你郎,你……
那人走近,看着父亲,哈哈笑道,么啦?几年不见,不认得哒?
同行的几人一听,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父亲这才吐出后面的话来,侯书记呀!
侯书记又是哈哈一笑,回头扫视了一圈,指着父亲,朗声道,看来,我们的老汪同志还没老糊涂嘛,还能认出我们这几个人!
同行的几人连声附合,那是!那是!
父亲一听,莫名地问道,侯书记啊,你郎……
侯书记这才转回头,看着父亲,笑道,长话短说,请你这个老黄忠出山,去乡渔场当会计……
父亲连忙反问道,我,行吗?说着,一摸自己染霜的头发!
侯书记哈哈一笑,道,别个佘老太君七老八十哒还挂帅出征,你才多大?啊?叹口气,又道,其实,也不怨你们有怨气,搞哒一辈子的基层工作,老哒老哒,竟没得个么安排!说到这儿,竟说不下去了。待情绪稳定了些,才又道,去吧,好好在那儿去养老吧!说完,也不待父亲回话,径直走了。
其他人一见,冲父亲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望着远去的一行人,父亲的眼眶竟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