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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才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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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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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散文)

 

又到了这里。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城区中有名的薇湖。湖岸四周,载植着排排绿杨,杨丝细长,微风一拂,尽兴婆娑,搅得水面激起道道涟漪,醉鬼样荡漾不止。

可老汪,却已没了往日的雅兴,只当没看见,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任由景致在那儿自赏自叹自怜!

太阳,也一如往昔,正在施展其淫威,放眼望去,马路上已象着了火样,火苗正腾腾往上蹿。

行人、车辆,也似躲避瘟疫样,直往前冲。

老汪正在往前冲,心中,却如有块石头,正堵得发慌。身后,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叫:“老汪,老汪。”

老汪本不想应声,想了想,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车来,双足驻地,扭身往后望去。

只见一侧的马路牙子上,树荫下,正站着个人,那人身穿黄色保洁服,正笑吟吟地望着老汪,见老汪发愣,那人又道:“不认得了?”

说完,摘下了脸上的口罩。

老汪一愣,这才认清,原来是曾在一起共过事的金辣椒。老汪长舒口气,停稳车子,走上前去,笑着道:“是你呀?”

金辣椒笑笑,又道:“这里招人,老早就想打你的电话,可却苦于没有,今天,总算碰到你了。”

老汪又是一愣,感激地道:“多亏你费心了。”点燃一支烟,又道:“刚好这几天都在找工作。”说着,脸上已显了凄凉。吐出一口烟雾,挤出一丝笑,苦涩地道:“人家最高年纪是五十五,可我,今年都六十了,唉……”,弹了下烟灰,又喜色地道:“还好有你记得。”

金辣椒听了,只是一个劲地笑,脸上,尽显憨态。

过了会儿,金辣椒又道:“想你也吃得消。”停一停,又道:“想我个姑娘婆婆都吃得消,你个大男将应该不在话下……”

见金辣椒还要说下去,老汪连忙抢过话头道:“农村出来的人,有个什么吃不消的?”见金辣椒一脸的质疑,老汪又道:“总比“双抢”轻松吧?”

这里似要介绍一下“双抢”。

所谓“双抢”,就是通常所说的“割早插晚”。所谓“早”,就是早稻;所谓“晚”,就是晚稻。而“双抢”,正是从七月中旬开始,直到七月尾,也就是三十一日止。

至于说拖到八月,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有句话叫“不插八一秧”。

开始以为是人为的规定,可后来,通过实际证明,是季节所致。八月份插下的秧,它就是不发旺。

在这短短的十多天中,又要割下早稻,当然,不光要割下,还要捆扎好,挑到指定的地点,也就是禾场,还要码垛好,以免雨水的浸湿,否则,辛苦抢来的果实,就要被雨水泡汤了。

这可是全队老少的口粮啊!

当然,不光有口粮,还有需上缴的公粮。

搞完这些,并未到此结束,或者说,这只是万里长征才走完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耕田,耙田,插秧。

而要想搞完这些,时间在这里已不起作用了,白天与黑夜在这里也已不起作用了,说早晚连轴转,也不为过。

本来,人的体力在这连轴转的倒腾中就受不了了,又加太阳不厌其烦的蒸烤,其难受的成度可想而知。

听见这一说,金辣椒不再说什么了,连忙掏出手机,给队长打电话。

没过一会儿,队长来了,看了几眼老汪,也没说二话,只说要去公司报备。

老汪连连答应着,骑上车子,跟在了队长的身后。

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金辣椒的叮嘱声,“队长,照顾一下嘚,那是我老乡呃!”

队长只是笑笑,口中连连喃喃:“这个老金啦!”

老汪心内也是一阵感激,心中的那团郁气也渐渐化解开了。

其实,老汪本在一家园林公司做事,只因近期温高,老板怕担责任,提议歇息,以避免不必要的事件发生。刚开始倒也相安无事,可时间一久,相骂吵架屡见不鲜,无奈,老汪只得骑车出外走动,以期能撞上大运,完结这一难堪的日月。

到了公司,接待人员问询了几句,留下身份证和手机号码,打发老汪走了。

只是当老汪快跨出门坎时,接待人员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能随时上岗吗?”

老汪连忙停下脚步,转身连声答道:“能,能,能!”

接待人员道:“好!”

老汪又看了眼接待人员,见她坐了下去,忙自己的去了,这才转过身去,抬腿就要继续往外走。才将右脚落在门外,左脚刚提起来,接待人员的声音又在身后响了起来,“下午或明天凌晨,会有人与您联系的。”

老汪连忙将右脚收回,站在门内,转身连忙回道:“好,好,好!”

双眼,也直勾勾地盯着接待人员。

接待人员却埋头继续忙碌去了。

见此,老汪长舒口气,正准备转身,感觉不妥,只得抬手扶住墙面,一步一步退向门外。

双眼,却仍直勾勾地盯着接待人员,生怕接待人员又会崩出仙音妙语!

哪知,直到退出门外,骑上车子,都未能再听到那美妙的仙音,老汪这才放心放意地骑车离开了。

有了盼头,心情也开朗了,火辣的阳光粘在头上皮肤上,似也不象以前样火热,疼痛了,车子的轧轧声听在耳内,似仙音,似仙曲,撩拨得老汪扯开喉咙,嘶吼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好日子啊……

刚想继续吼下去,却瞥见路人如见疯子怒目,老汪一缩脖子,闭上了双唇,可心中的那腔热火,却又直在胸腔内撞击,击得老汪痛并快乐着,扫描了两边,见已没了行人,又咧开嘴,刚想再吼,担心又招来怒目,赶紧吐去一口痰涎,小声地哼唱了起来:“啷个哩个啷……”

吃过午饭,老汪习惯性地向卧房走去,打开电扇,走近床边,褪去鞋子,呈一字形地躺了下去,没过一会儿,竟已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之中,似减去了反复烙烧饼的过程!

细观睡相,笑容竟溢满了脸面,那双嘴唇,似仍在一张一合,细瞅那口形,似仍在哼唱“啷个哩个啷……”

受了这番惬意场景的薰染,室外那毒辣的太阳,似也褪去燥热,变得温和多了。

满以为此番恬静能持续下去,可惜,没过多大的功夫,一阵清脆的铃声,竟打破了这难得的恬静。

睁开惺忪的睡眼,老汪伸手拿起枕边的手机,也没观瞧,摁下接听键,放在了耳边,瞬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老汪嘚?”

老汪一愣,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问瞬时充斥脑际“这是谁呢?”

不再迟疑,老汪忽地弹跳了起来,脑壳瞬时清醒,不待对方再问,老汪脱口而出:“崔总,有事吗?”

原来,对方就是地铁口十六号线的崔总,至于名字,倒也没有过多打听,只是崔总、崔总地叫。崔总在那里承包了绿化工程,在他那里做的次数多了,彼此也熟悉了,也留下了彼此的联系。

崔总问:“在做事吗?”

老汪答:“没有。”

崔总说:“明天搞几个人来吧?”

老汪答:“好!”

停会又问:“几人?”

崔总答:“五六人。”

老汪答:“好!”

见有了结果,双方毫不迟疑地挂断了。

老汪连忙翻开电话薄,一一拨了出去。

待得到答复,喜悦又充斥了周身,哼唱声也充斥了卧房“啷个哩个啷……”

不再迟疑,老汪麻利地收拾好床铺,踩着碎步,飘出了房屋,来到客厅,清理起工具,准备着明天的远行。

心中也不禁有了感慨,不来,都不来,这一来,竟都来了。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环卫那边的电话也还未来,既然老东家那边有了讯息,为何不去老东家处?

有了这一决断,盼环卫那边的来电,似也没有先前的急切了。

见已再无其它需要清理了,老汪长舒口气,静静地享受着电扇送来的清凉。

刚想坐下,手机铃声响了。

凑近一看,见是刘婆打来的,老汪一惊,连忙按下了接听键。

刘婆的声音即刻炸响,“老汪啊个老吴也要我搞人嘞!”

老汪头皮一麻,连忙问道:“也是老崔那里?”

刘婆答:“呃!”

老汪报怨道:“个老崔说了老吴不来的呢?”

刘婆答:“可老吴说就是老崔要他去的。他才要我搞人的,可我又到哪里去搞人?”

想了想,老汪连声道:“别急,我这就去老崔那里,当面鼓对面锣地问清楚。”

刘婆听了,连声答道:“好,好,好。”停了下又道“把结果告诉我。”

老汪说了声:“好。”急忙走出,推出电动车,刚想骑上,手机又响了起来,掏出一看,竟是老李,不及多想,连忙凑近了耳边。

听筒里传来老李那焦急的声音:“老汪,刘婆说老吴他们明天也要去,老吴还要刘婆替他搞人,我们明天去不去呀?”

老汪连忙道:“不急,不急,我正准备去老崔那里!”

老李听了,咽下口唾液,才又嗫嚅道:“好,吧。”不待那“吧”字音全收,老李又紧叮一句“告诉我结果。”

老汪也快速回了句“好。”这才快速收起手机,骑上电动车,驶离了家门。

此时,太阳早已偏移,可其淫威,却并未有半分的收敛,放眼望去,火焰依然在马路上燃烧,都腾起有半尺多高了。

行驶在马路上,阵阵热浪,一刻不止地向老汪的身子侵袭,却由于是在运动,老汪却并不觉得有任何的热意,只如蜻蜓点水般在老汪身上一掠而过,可当电动车驶过,那热浪,只在马路上摇晃,没过一会儿,摇晃停止,傻傻地定格在马路上,无聊地透散着久蓄的热意。

终于到了目的地。

展现在老汪眼前的有两条路,靠右边的,是到工作地;靠左边的,是去崔总的居住地。

正当老汪停车在那犹豫时,猛地瞥眼瞧见有个人正在苗树边清理,老汪眼前一亮,满含笑容地骑上前去。

“吱”的一声,停在了那人的身侧。

听到这声噪音,那人一愣,赶忙伸直身子,口中发出一声惊呼“你?”

嘴里说着,脑袋也随即转了过来,待看清来人,又欣喜地道“怎么来了?”

老汪赶紧停下车子,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见那人接过,老汪又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燃,笑着说道:“崔总啊,你是一个姑娘许两家,不来搞清楚行吗?”

原来,那人正是老汪要找的崔总。

崔总听了老汪这话,先是一愣,接着,满脸疑惑地问道:“怎么说?”

老汪依然满脸堆笑地答:“你看,你请了我,却又请老吴,你叫我怎么做?”

抽了口烟,又道:“跟你说过多回,我们是从老吴那里出来的,有他在的地方,我尽量回避,这点江湖道义还是要讲的。”

崔总默默地听完老汪的话,又静静地盯视着老汪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笑着说:“别急,别急,我打个电话问问老吴,看他究紧来不来。”

边说,边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会儿,拨了过去。

老汪赶紧闭上双唇,站在一边,静静地一口一口抽着烟。

咝咝声不时在耳边回荡!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烟雾缭绕在老汪的头顶,夕阳照拂下,仿如得道的高僧。

听到那边有声音传来,崔总直接了当地问道:“老吴,明天来不来嘚?”

老吴连忙回答:“搞不到人,不来不来”。

听到这,崔总瞥眼朝老汪这边瞅来,又听了听,才道:“好”想了想,又道:“那我再安排吧。”

说完,收起手机,走近老汪,笑着道:“听到了吧?老吴说他不来,还是你来吧!”

老汪这才满脸放光地道,这我就放了心。

不待崔总答复,老汪当着崔总的面,又一一拨了过去。

瞥了眼西下的夕阳,老汪与崔总道了声别,明天见。骑着电动车,一溜烟地走了。

久蓄在胸中的一口郁气,长长地舒了出去。

整个身子,似比先前轻松多了,坐在车上,再也听不到先前不堪重负的“格吱格吱”声了。

夕阳,依然铺撒在马路上,只是那威势,早已没了先期的凶猛,有的只是捶死的挣扎。

可嘴里,不由自主地又哼唱起“啷个哩个啷”来。

只是那声音,再也没了上午的张扬,有的只是内敛。

那声音,只在口腔内回荡!

回到家中,刚支愣好车子,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老汪也没多想,掏出手机,也不看屏幕,随意按下接听键,凑近耳边,传出一声女音:“您是汪师傅吗?”

老汪一愣,又睁眼去看屏幕,见是串陌生的号码,脑中一转,心中有了计较,不待对方再问,老汪连忙回问道:“您是……”

对方笑笑,解释道:“我是中鑫航的……”

老汪“哦”了声,连声答道:“您好,您好,有事吗?”

对方依然笑道:“您明天凌晨能上班吗?要是能的话,四点半到百尚超市前等着,到时我来找您。”

老汪想了想,笑着道:“后天行吗?明天还有点事要处理。”

其实,老汪的心内却在直喊,有了高工资,谁还去做你那低工资?

原来,在环卫做事,因是刚开始,还有诸多限制,如七天之内走了,没有工资给。还有,头一个月为试用期,工资只给二千六百,第二个月,才给三千三百,才和正式工一样的待遇。

老汪当时听了,心中本就不悦,心内却一个劲地鄙夷,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过时的东西?象人都不懂《劳动法》似的,可因急于工作,也不好说出,现在,既有了选择,又哪不去择高枝呢?

听到这话,对方明显地愣住了,那笑声,也随之收敛了,缓了缓,才道:“那你究紧来不来?”

语气,已没了先前的热情,换之以冷冰冰,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老汪犹豫了一下,果断地回道:“谢谢!”

对方又是明显愣了下,才道:“那我回报公司,再去找人吧。”

说完,果断地挂了电话。

老汪却没在意,只是漫不经心地收起手机,依然去收拾还没弄好的车子。

心中却在大叫,明天,我也不闲着!

脚步,已抬起,准备回屋去弄夜饭。

右脚刚放下,左脚才抬起,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老汪连忙收拢左脚,急忙掏出手机,朝屏幕上一瞧,心内竟没来由地一紧,不及多想,连忙按下了接听键,崔总的声音传了出来:“老汪啊,有个事跟你说下……”

心内又是一紧,却还是强压下慌乱,耐住性子,听了下去。

“你才走一会儿,老吴又来了电话,说他明天还是来。”

老汪心内不由腾起一团怒火,面皮抖颤个不止,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崔总似已感觉到了,却没问询,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大一会儿,老汪终于压下了紊乱的心绪,瞅了眼屏幕,缓缓地道:“我再去通知他们吧!”

崔总长出口气,缓缓地道;“以后,再合作吧!”

也不待老汪回答,连忙挂了电话。

望着已黑屏的手机,老汪面上竟露出一抹苦涩,心内竟涌起诸多感慨,唉,忙乎了半天,竟还只是……

西边,此时仍残留着一抹余晖!

可老汪的心内,早已是一片空空!

二O二二年七月三十一日于纱帽外滩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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