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管理员小胡的话,老汪不禁摇起了头,脸上也挤出了一丝苦笑,可心内,却明镜似的,知道是那件事的原因,才成就了老左。
其实心内,却滋生了另一念头,倘当时同意了呢?岂不也……
只是这世间,哪有那多假设?或如果呢?
那件事的发生,是在老厂。
只是发生那件事的具体时间,现难记清了,脑中只记得,那是个早上。
那天早上,老汪亦如昔,早到了班上。
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
可当老汪来到休息室门前时,门早大敞着,抬步跨进室内,竟空无一人。
见此,老汪也不觉稀罕,知道是另一组早到了,正在工段做事哩。
这也正印了那句古话,莫道君行早,更有早来人哩。
老汪也不迟疑,径直走去了里间。
说是里间,却也只是几口铁柜,组合成的一排,脱离墙面,余出的一条空档。
铁柜的柜门,朝了里,供人使用。
另一面,也就是柜板,朝外,初见了,不细观,如似一面铁墙哩。
换好工装,走出换衣间,却见管理员小胡,早坐在了那里。老汪一愣,又抠了下后脑勺,脑中竟没得半丝印息,摇一摇头,也不去深究,赶紧满脸堆笑地朗声问候道,胡总,这早?
听见声响,管理员小胡才抬起头,嗯嗯个不停,满面却堆着笑,眯眼看着老汪。
老汪也呵呵笑着坐了下来。
只是那距离,竟隔了两排座椅。
管理员小胡望着老汪笑,老汪看着管理员小胡笑。
笑却又无声响,只在那儿默默地绽放。
言语却也没了下文。
室内,一时竟寂静了下来。
那气氛,却也不尴尬,竟显得那样的和谐。
究是老汪年长些,见此,赶紧掏出香烟,连说,抽烟,抽烟。
口中说着,手中忙着,一支烟,早呈现在了管理员小胡面前。
老汪的身子,早闪在了管理员小胡的身侧。
管理员小胡见了,伸手去接,嘴里却在不停地客套,你抽,你抽!
老汪听了,却不言语,只是赶紧抽出一支,衔在嘴上,又慌忙缩手进了荷包,再出来时,只见打火机,烟盒,早无了踪影。
“咔嚓”,一缕火苗,正旺。
色,呈蓝,似显孤寡,又有黄来相配,一时倒觉丰富。
管理员小胡早弃了张合,赶忙伸直脖子,吸。
一股浓雾,只在头上缭绕。
老汪这才点燃自己的烟,一口一口地吸着。
咝咝声,只在室内炸响。
传入耳内,却又是那样的柔和。
只是那喉内,正有点点辛辣在深入。
正当难以忍受,正要去嘶咳时,晨风一拂,又淡化了烟雾。
嘶咳,终也难以形成!
举目去观室内,似在洞天福地一般。
管理员小胡,老汪,却又如那得道高士,正坐在那儿修炼呢。
这时,挤进一缕阳光,跟着进来的,还有一股风。风一进来,竟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也搅扰得烟雾一阵晃忽,待平静时,室内早恢复了昔日的尘世。
管理员小胡扔下手头的烟蒂,望着老汪,笑着开口道,跟你说个事。
老汪赶紧吐出口中的烟雾,本想也学管理员小胡,扔去手头的烟蒂,却瞅见还有小半截,一时又犹豫了,却又不去抽,只放在指间去缭绕。双眼却直直地看着管理员小胡。
管理员小胡见了,也不说破,只是在不经意间撇了撇嘴,抬手擦了擦鼻头,这才又道,新厂那边差个人,我想要你去。
说完,也从荷包里掏出包烟,抽出一支,递给了老汪。
老汪接过,本想夹在指间,存留着,却瞅见指间的那根已快烧到手指,赶紧弹去烟灰,巴巴地续上了,却又不敢大抽,只小口小口地抽着,烟雾也不敢大肆地释放,只是小股小股地放出,搞得鼻孔中,口腔边,有股股烟雾冒出。听了管理员小胡的话,老汪赶紧道,能不能不去?
随着话语的吐出,口中残存的烟雾,也一古脑地倾泻了出来,一时之间,老汪的面前,形成了一股烟柱,急急地向前冲去,快抵管理员小胡的面门时,风一搅,竟烟消云散了。老汪不禁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心中直呼,好险!
对面的管理员小胡却如没见到一般,就那么坦然地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抽着,双指却没脱离,就那么夹着,似粘在了唇上,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老汪,也不发一言,听老汪这一说,却仍没言声,依然直勾勾地望着老汪,脸上依然堆满了笑,只是在那眼睛一时难以看到的唇角,正不停地抽搐着。
老汪弹了下烟灰,笑着道,迟早都要去的。
管理员小胡不禁双眼一勾,这才割下唇上的烟,轻轻地弹着灰,灰也没落地上,风一吹,飘散不见了。
老汪接着又道,这是大势所趋。
管理员小胡不禁点了点头。
只是……
听这一说,管理员小胡又瞪直了双眼。
老汪笑一笑,道,我一走,那一组,就散了。
一皱眉,管理员小胡收敛了笑容,显出一脸的郑重。
老孙,年大了,拖一趟,歇半天,还哼哼不止;小黄,年虽青些,却又不管事,人家拖两趟,她才一趟,再等她下一趟时,都要过年了。
瞅了眼管理员小胡,见一副沉思状,老汪抽了口,看着管理员小胡,又道,你知道这地方……
管理员小胡嗯了声,答道,扯皮窝子!
一听这话,老汪的脸上,不禁现了得意,却又不便表示,只是抽了口烟,平静地道,现在受表扬,没个把舵的,行吗?
望了眼老汪,管理员小胡低下头,沉默了。
见此,老汪窃喜,心中直呼,不用去了。
其实,也不怨老汪,只因新厂老远,据去过的员工说,都到东西湖去了,路上要两三个小时呃。老汪听了,直摇头,本来老汪家住的就远,在远城区汉南,路上得个半小时,每天上班,老汪凌晨四点多钟就要起床,搭最早一班五点半的车,下班回家时,已是华灯初放,满天星辰已闪烁多时了。倘一去新厂,那还不是半夜深更了?至于以后都要去,那也只有以后再说了。何况听说,去新厂还有年龄限制,老汪今年都五十有六了,去不去得成,还两说哩。
场面一时寂静了下来。
阳光,又多了几缕,撒在墙面上,桌面上,点点滴滴,斑斑驳驳。
这时,忽从室外传来一声问询,搞么事啊?跟着,又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停一下,又问,开会吧?
管理员小胡,老汪齐齐转过头,看着来人。
原来是另一组的老左。
只见老左已赤膊上身,双手正在拧着衣服,颗颗水珠正沥沥往下落哩。
管理员小胡笑着说,没有。
老汪也笑着说,胡总说要我去新厂,我说我不能去。我说我一去,这组就散了。
老左连声道,散了,散了。
管理员小胡一皱眉,为难地道,那,那,那……
老左晒好衣服,一人撒了一支烟,站在那里,看着管理员小胡,问道,非要去?
管理员小胡答,嗯!
扫了眼老汪,又看了眼管理员小胡,笑了笑,道,我去!
管理员小胡忽地站起,大声道,真?
老左不以为然地哈哈笑道,不能叫领导为难嘚!
管理员小胡猛地扔下烟蒂,搓了搓手,大声道,走!
老左疑惑地问,现在?
管理员小胡肯定地答,现在。
老汪大笑道,加油!
说着,伸出一只手,握拳,与老左互撞了一下。
眨眼之间,全员都去了新厂。
这已是在新厂的第二天。
这天早上,老汪在厂食堂过完早,正准备走出,门口却碰到了管理员小胡,老汪冲管理员小胡笑笑,正准备走出,管理员小胡却叫住了老汪,管理员小胡笑着说,跟你说个事。
老汪连忙站住,笑着看着管理员小胡。
管理员小胡说,我叫老左当个班长,停下,又道,你们以后配合一下。
老汪连忙答道,好好好!
可心内,却在不停地呐喊,要是,要是……
二00三年九月十一日于白马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