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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才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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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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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言(微小说)

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老汪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慢慢站直身子,扫了眼正在前面争吵的两人,嗐了一声,又蹲了下去。

只是,两边腮帮子正在不停地蠕动,两唇也在不停地抖动,伸出去的胳膊,也在不停地颤抖,连面前的杂草都握不紧了。

可老汪并未放弃,仍在不断地努力!

身上的汗水,如水泼,水洇湿衣服,衣服紧贴后背,顺着衣服,不断歇地往下流淌,滴落在草叶上,地面上,发出滴嗒,滴嗒,咝咝声响。

一旁的刘婆见了,拐了下一旁的老李,努了努嘴,又低头去清除去了。

老李扔下手中的杂草,抬头瞅了眼老汪,嗐了一声,冲刘婆摇了摇头,也埋头又去清除了。

刘婆见了,淡淡地一笑,也不再理会。

此时,已上午九点,阳光正毒辣,洒在身上,似针刺,如火烫,又如同一口大蒸笼,笼罩大地,搞得人都难喘一口气了。

老汪他们却忍受着,正在路边清除杂草。

这里是纱荆河,两岸植被茂密,观在眼中,爽心悦目。

只是,美景虽好,却也要人来定期维护。老汪他们就是专做这维护工作的。

至于那正在争叫的二人,一个是管理员老杨,一个是员工老蔡。

老蔡也是老汪一起的。

说起这争吵,也是有趣。

老汪他们早上六点半就开了工,说是早点搞,热起来哒多歇息会。搞到快九点时,阳光已如燃烧的火焰,炙烤得树叶打卷,地面腾起尺多高的火苗,人,那就更不要说了,其他人倒也还好,独老蔡,身子虚些,承受力也差些,又加老蔡那脾气,也暴了些,实在忍受不住了,猛地跳起,用力一抛,手中的杂草,如鬼魂附体,箭样向前冲去,咚,落在了河中心,张口大吼,热!

边说,边抽出肩上的毛巾,胡乱地擦拭,刚想放到肩上,犹豫了一下,这才团起毛巾,用力一拧,哗啦啦,如开闸的洪水,直往下泻,落在地上,溅起一蓬灰尘。抖了抖,这才又放在了肩上。可心中的那团郁气,似仍在腹内冲撞,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扯开喉咙吼道,这热!

他这一吼,心中的郁气尽释完了,只是,苦了两旁的同事,个个如惊鸟,唬得一愣一愣的。

过了好大一会儿,刘婆边拍胸脯,边笑着道,这老蔡。

老李长舒口气,接口道,热疯了吧?

刘婆也接口道,尬劲又上来哒!

老李嗯了声,也道,上来哒!

说起老蔡,其实,也不小了,不然,怎么会和刘婆老李老汪他们搅在一起?因为行里有句名话,叫,干这行的,不是爹爹,就是婆婆,那年轻伢们哪个来干这舅舅不爱姥姥不疼的苕活?那么,老蔡究紧年芳几何呢?其实也不大,也才六十有八了。虽已年近古稀,只是他那性格,唉,能包容些也就包容些吧。

见老蔡还在那儿张扬,老汪停住手中的活计,大声喊道,老蔡。

随着声音的起伏,脸上的汗,也止不住地直往下落,如竞跑样。

不一会儿,耳中又响起哗哗哗,咝咝咝的声响来!

老蔡听了,慌忙收敛,还一个劲地呵呵,呵呵,身子也慢慢蹲下。

见此,老汪也不便多说,趋势擦了把汗,又低头劳作去了。

说起来,这四人当中,老汪最小,今年才五十八岁,老汪这一开口,岂不冒犯?只是当初,接这单活时,老汪说什么也不当这个头,说我小,哪能去管你们这帮大哥大姐?

刘婆却笑着说,活是你接的,人是你叫的,你不搞,哪个搞?

一旁的老李却一个劲地应和,就是,就是。

老蔡却不开言,只在一旁吸烟,咧嘴呵呵个没完。

见老汪要开口,刘婆手一挥,哈哈又道,你最小,小伢不吃亏,一指自己,要我们来搞?

老李接口道,就是。停一停,又道,三人走路小的苦呃。

老汪眼头一亮,嘻嘻笑道,小的打破缸大的补。说完,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刘婆老李。

老李刘婆相视一笑,露出一脸的苦相,瘪了下嘴,无奈地直摇头。

老李却象吃了苍蝇般难受,看着老汪,嘴里直呵呵,过了会儿,才咧嘴道,补,补,补。

老汪听了,如得圣旨,仰头哈哈大笑!

从此,老汪当起了这个头。

可远处,却响起了一声炸雷,老蔡!

接着,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人一惊,缓缓抬起头,朝远处望去。

只见一人正疾疾地向这里冲来。

刘婆一见,小声嘀咕,个砍脑壳的!

老李咬牙道,车不撞死!

老蔡也不理会,只是慢慢将屁股挨近矮凳。

老汪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望着,望着。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管理员老杨。

说起来,这管理员老杨,也并非从一开始就管理着老汪他们。

老汪接这活,也有小半年了,之前的管理员姓胡,至于名字,也无谁去问,其实,问了也无多大的意义,只是彼此年纪相仿,都老胡老胡的叫,老胡呢,也没当回事,也总是笑呵呵地答应。见老胡随和,众人也没了拘紧,也总是喜欢与老胡嘻哈。

一天的光阴,也在这嘻哈之中消逝了。

至于活计,却半点也没落下,中途,还听见老胡一个劲地阻止,歇下,歇下,又没得哪个来催你们!

老汪他们总是笑说,又没做事。

说着,一抛手中的杂草,一擦去额上的汗水,又蹲身埋头做去了,口中却还道,玩嘚!

老胡见了,急忙脸含微笑,呵呵说道,抽烟,抽烟。

边说,边递给老汪老李老蔡,等走到刘婆身前,老胡站定,不好意思地道,这哪搞?这哪搞?独欺负你郎一人?

刘婆呵呵笑道,我又不会,欺负个么家?

一旁的老李接口道,买点糖嘚。

老胡抬手抠了下后脑壳,呵呵道,刚好,我儿媳昨天买了点糖果回来,我孙子不肯吃,说嫌糖太硬了,一颗都没吃,还放在桌上,明天,我偷点来,给的你郎吃。说着,将烟盒揣进了荷包。

刘婆侧头白了老李一眼,又扭头看着老胡,笑着回道,又不是小伢,听他的?

边说,边侧头又瞪向了老李。

老李见了,却也不恼,边拔草边道,个伢们,不吃糖,吃么家?难道,难道,口中说着,一双眼晴,不停地在刘婆身上扫视,最终,定格在了身体的某个部位。

刘婆感觉到了异样,侧头瞥见老李的双眼,又顺着老李的双眼察看,定在了自己的身下,脸一红,啐了一声,骂道,个老鬼。

口中说着,手里一把杂草撒了过去。

只听“呜”的一声响,一片乌云罩在了老李的头顶上,跟着,如同天女散花样,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

还好,有草帽遮挡着,身上并未沾上一叶半枝。

老李却也不恼,只是随意地一抖,扑籁籁,几根草叶,几星泥土,随着抖劲掉落了下来,哗啦啦响个没完,侧头看着刘婆,笑嘻嘻地道,自己心歪,还嫌我眼邪?

刘婆不服地道,那你,随之一想,又似觉不妥,却也不好再说了,只把一双眼睛盯着老李。

老胡一见,赶紧打圆场,个爹爹婆婆,么这大的火气?回家亲热,回家亲热。

刘婆赶紧否认道,鬼地姆妈和他是一家!

老李这时站起身,一扫周围,道,是不是啊,啊?

老汪老蔡同声道,是,是,是!说完,还一脸笑嘻嘻。

这也真应了那句话,看戏的不怕台高。

老李听了,拍着屁股,哈哈大笑个不止。

刘婆也猛地起身,伸出手指,指点着,恨恨地道,你们,你们!

那声音,似从牙缝里挤出来样,饱含着杀意。

一只脚,上下起伏,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来。

双眼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几人见了,不但没收敛,反而哈哈大笑个没完。

一天的疲劳,也在这笑声中,一扫而空。

老胡抬腕看了下手表,笑着道,爹爹们,婆婆们,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

众人一听,慌忙收敛,风一样地去收拾物什,骑上车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只是,都六七十的人了,又有几人的父母双亲还安康?还健在呢?

可不久前,老胡家出了点事故,老胡只得请假回家,处理家务事去了。

后来,老杨来了。

当时,众人见了,一脸的莫名,纷纷询问,老胡呢?老胡呢?

老杨听了,却也不作答,只是冷冷地道,做事!说完,站在一边,瞪大双眼,冷冷地看着大家。

众人只得悻悻然地去了工场,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后来,老汪实在忍受不了众人的絮叨,才抽空给老胡打去了电话,才得知了原委。老汪安慰了几句,才收起了电话。可屁股刚挨矮凳,身后却传来一声冷语,别打电话,耽误了做事!

老汪一撇嘴,忍了下去。

一旁的刘婆小声道,看来不好惹啊。

老汪也道,都小点心,别刮破了一张老脸。

老蔡老李嗯嗯个没完。

今天,天气十分反常,才六点,身上开始了流汗。直到九点,老蔡实在憋不住了,才起身,才大喊,才挥舞,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驱除尽胸中的瘀积。又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才能驱赶走热魔,还人间一个清爽的朗朗乾坤。

只是,热魔没驱赶走,却又招来个煞神!

只见老杨走到近前,指着老蔡,大声道,扣你十块!

停了停,又道,再有下次,明天不用来了!

老蔡一听,跳起来就要反击,老汪却抬头大喊,老蔡!

老蔡扭头,直勾勾地看着老汪,双拳紧攥,绿汁从指缝中慢慢渗透出来,一滴一滴地落了下去,发出嘀哒,嘀哒的声响来!胸脯如风箱,一起一伏。

老汪摇一摇头,道,搞事!

也不管老蔡听不听得进去,埋下头,又去做了。

老蔡冷哼一声,转头瞪了老杨一眼,坐了下去,咽喉处,咕咕个没完!

事情到此,似乎也就结束了,可哪知,那老杨却并不罢休,一扫众人,凶狠地道,还有你们,想搞就搞,不想搞滚蛋!

众人听了,却也没发作,只是纷纷扭头,看着老汪,呼吸由细变粗,又由粗变细。

老汪深吸口气,闭上了双眼,好久,口中才喃喃道,看来,那诺言,难以兑现了啊!

原来,年初,接这单活时,老汪曾当着老板的面,当时,老胡也在场。瞟了一眼老胡,老汪笑着道,不管万难,今年一年,总要搞完。

其实,老汪说这话时,是基于与老胡的合作。合作的时候,老板并未当老板,在跟另一个老板打工,只因老板与另一个老板是老乡,另一个老板才委任老板作老总,负责这段的工程,说白了,相当一个项目经理。老胡是老板带来的,老板又委任老胡作了现场管理员。至于员工,也就老汪一人。当然,这仅是在活少时,活多了,又会另外叫人。而现在,老胡有事走了,不在了,管理员又换了新人,要说违约,也是老板在先。想通了这些,老汪觉得一身轻松,长舒口气,老汪猛地跳起,大声道,走!

一甩手头的杂草,又道,老哥老姐们,这活,我们不干了,喘了口气,侧头咳了声,接着大声道,我们回家!

其他几人一听,纷纷站起,一丢手头的杂草,大吼道,走,再不受这鸟气了!

说完,侧身一提矮凳,大步向前走去!

看了眼老杨,老汪道,不是在老板面前承诺过,你来的第三天我们就走了!

老杨咬牙道,你!

老汪又道,我们来,是赚钱的,不是来受气的!吐了口唾沫,又道,蛤蟆蹦累了都要歇口气哩,何况是人!侧头望了下天空,擦去眼角的泪水,道,何况这热的天!

说完,也不等老杨回答,迈步向前赶去。

身后,留下一长串灰尘。

二0二三年七月三日于薇湖水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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