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却不是自然醒,而是,呵呵,被尿憋醒了的。
老汪却没有即刻爬起来,而是边打哈欠,边翻了个身,脑子却还是昏沉沉的。老汪却没理会,只是甩了甩头,又抬手揉了揉双眼,这才侧身躺着,伸手拿起枕边的手机,打开屏幕,见才上午八点多钟。
见此,老汪竟一脸的茫然。
印象中,感觉都已睡了一个多世纪了。
这,也并非老汪的懒惰,而是因为工作的需要所导致。
这里是处生活区,已有两年多了,却因甲方资金出了点故障,工地也开不了工,一直等待着。却又担心梁上君子光顾,顺走散放的货物,才安排人在这儿照看着。
照老汪的话说,这叫“乾坤颠倒”。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老汪上的是夜班。从晚上七点钟上到第二天早上的七点钟,中间还要拍四次照,且还要将这些照片发到工作群里,最后还要注上一笔:“巡查正常”。这四次分别是晚十点,午夜零点,凌晨两点,凌晨四点,也就是每隔两小时就要拍次照,发一次群。其它时间,就可自由支配了。活也不多,事也轻松,可它却费脑子,熬眼皮啊!十点到零点还好说,人还撑得过去,可关键一过零点,这人就开始犯困,犯困也无所谓,可以睡呀,脑里虽想着到点就醒,到点就醒,结果,竟睡过头了,连带还漏掉了一次,生怕遭来雷霆万钧,还好,队长仁义,并未追责。事虽已过去了,心里却又不安,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吧?后来,老汪想了个办法,在这四个节点上定制了闹钟,这才免去了错误的再次发生!但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一不小心,错误重演!等到四次照拍完,就可放心大胆地睡觉去了。身子虽躺在床上,脑子却莫名地嗡嗡,折腾得难以入眠。为此,还想了不少办法,先是喝点酒,催眠,灵验了几次,可次数一多,又产生了抗性,又难入眠了,反而还有了亢奋,既然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吧?可开门一看,外面却依然是黑漆麻花的,哪看得见个人影子?连汽车喇叭声也听不到了,只见到两旁的路灯还亮着,却也似老汪样,已没了多大的精神头,正眨着眼睛,发出昏黄的灯光来。老汪却又不想去睡,只得傻子样,斜靠在门框边,仰头望着那黑暗的夜空,发呆发楞,没过一会儿,颈子又酸了,麻了,僵硬了,稍一活动,胀痛胀痛的,也许是看得久了吧?那眼皮,又开始沉重了,无法,又只得返身关门上床睡觉,一时也难入眠,却也不想起床再去卖呆,只得这样翻来覆去两边烙着烧饼,直到窗户发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却又睡不实沉,耳中直在嗡嗡。
整个白天,也就在这昏沉中过过去了。
感觉膀胱都要爆炸了,老汪才慌急火燎地下床趿鞋开门出外撒尿。
边尿尿,边还在不停地打着哈欠。
等尿尿完了,哈欠,奇了怪了,竟却没了,人也稍微有了点生机,有心想回屋再睡,却又瞥见绳上晾晒的棉絮,这才想起,昨晚就已规划了的,今天要清洁晾晒被子床絮床单的,又甩了甩头,转身进屋忙碌去了。
好在此时太阳还未来,也不辣,心中也就不那么急切了。一件一件,慢慢往外拿,晾晒在绳子上。
不大的功夫,外面已象是挂起了万国旗,正随风飘荡着哩!
看得老汪,一阵恍惚。
其实,太阳早已升起来了,还已老高,正在那作威作福哩!
原来,只因前面是排小高层,遮挡住了,才显出那么的冷清!
直待当顶,才略微放点过来,才感觉到了温暖!
唉,这也许就是住高楼大厦的无奈吧?
哪象是在农村,一马平川,太阳一起,全兜住了。直到傍晚,日头都下山多时了,屋里都还暖烘烘的!
唉,也是,不是为了几两碎银子,叫日子过得更滋润些,谁愿抛家离子来这人生地不熟的都市讨生活呢?
正在感概哩,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一看,见是个陌生的号码,不禁愣住了,有心想挂断吧,却又犹豫了,无它,在这工作,本来就一人不识,又何况那手机号码呢?能打进来,说不得费了多少功夫呢。
于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老汪,麻烦来开下门啰,过来拖点东西。
老汪啊啊了几声,又赶忙说,来了,来了。
嘴里回应着,心里却在想,好熟悉的声音啊,谁呢?
收起手机,穿好衣服鞋子,拔腿就朝门外走。
路上,猛然想起,电工师傅!
原来,电工师傅前不久来过,彼此交流过电话。当时,老汪也存了,也标明了,可过了些日子,再翻电话簿,看到电工一名时,感觉难再有交集,笑笑,删了,也全不当回事,今天,苦笑一笑,心中只说,世事无常啊,说不定哪天就交集上了呢?
跑到门口,见那围栏已除,路面上只剩栏杆了,边上,站着个男人,正冲着老汪笑呢。
那人正是电工。中等身材,胖,肚突,走路如企鹅,双手往两边划,似船浆,腰肢还一摆一摆的,看得人直想笑。
老汪见了,赶紧赔笑道着歉道,晚了,晚了。
原来,老汪住的地方,离栏杆处,还有两三百米远的距离。
电工听了,赶紧回道,不晚,不晚。
边说,边往一旁挪,跟着又道,又麻烦你了。
老汪笑着掏出遥控器,边按,边回道,不麻烦,不麻烦。
双眼随着栏杆的升起而移动着。
待栏杆耸立,赶忙笑着说,快进,快进。不待电工回答,又道,铁门已大开了。
电工转头瞅眼随车吊,手一挥,大声道,快进,快进!
坐在驾驶室的师傅听了,也不答话,只是放下手机,开始点火启动,“呜”的一声,开了进去。
老汪瞅了眼电工,笑笑,快步跟在了汽车后面。
身后,跟着满脸堆笑的电工。
待电工他们走时,已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此时,电工已乘小车走多时了。
原来,电工领人清出所要运走的物品,吩咐了几句,早已开上小车走人了。
老汪却不舍地挽留道,还聊会?
原来,电工在那清理物品,老汪却撵着电工说话,且一点都不在乎电工只在一个劲地嗯啊。
电工答,改天,改天!
上车后,又从车上甩出一句,改天吧!
吧字飘出时,车子已标出了多远!
余音也随尾风飘飞走了。
望着远去的汽车,老汪忍不住嘀咕道,又又孤单了。
神情中,蓄满了寂寞!
这里原来还有个保安队长,白天,队长去另处上班,晚上来这里过夜,虽只在开门时问候一句,回来了?答,回来了!却也感觉并不孤单,每回去巡查,只要一看见队长房间的窗玻璃上还有亮光,心里就踏实多了,想偷懒的心,也一歇再歇。可前不久,队长调去了深圳,这里,只剩了老汪一人!
背后虽没了盯视的双眼,可老汪却早已如同那拉磨的驴,只要一上套,就老实地完成着当天的任务!
双唇,从此也闭上了。再也没了开合的机会!
老汪弯腰围好围栏,这才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去。
头,却还不停地往后瞅着,瞅着。
眼中,竟满是期待!
二0二三年十一月二十日于白马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