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支好车子,刚转身,侧头望着老黄,正准备开口与老黄讲话,边上却传来一声问候声,来了,老汪?
此时正是中午,太阳正毒,阳光稍一沾身,即刻传来火辣火辣的感觉,浑身上下仿如有银针在扎,在刺,在锥。
老汪吃完午饭,原准备在家歇息,转念一想,又歇了这一念头,赶忙收拾好一切,锁好门,慌急火燎地赶来了工地。
原来,午休的时间缩短了,才个半小时。
好在老汪的家,离工地也不远,车子开快点,也才二十来分钟。
其实,老汪本可不回家,工地附近也有饭点,只是,一餐下来,再节约,也要二三十呃。腿脚虽轻松了,可兜里的钱钞却少了一点,虽说有“辛苦图得快活用”的俗语,可那也是有个年龄段的划分,四五十岁之前,身强体壮,胳膊腿灵活,随做什么事都踊跃,也有人要!可一旦达到六十,已是身弱体衰,自己还觉能打得死老虎,拳头捏起来,依然有砂缽般大,可雇佣的人却要皱眉却要迟疑了,即便雇佣了,却也要百般注意,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出现安全事故。几餐下来,兜里的钱钞,就在这不知不觉中蚀去了。最后一咬牙,老汪还是选择回了家去吃饭。路上虽惊心,却还是有惊有险地平安回了家。可这一路下来,不光惊险,头顶还有毒辣的太阳在炙烤!等到停车进屋,早已一头一身的冷汗。老汪回家吃饭,并没得现成,还要一番快碌,才能坐下吃饭。
这之中,也不从容,只一个“风”字总括!
匆忙赶到工地,老汪本想一如往昔,寻个荫凉处,眯上一会儿,好为下午做事蓄力。刚在荫下停住,正准备眯眼,却陡然心血来潮,二话不说,开车去了老黄处。
老黄工作的地方,也不远,说起来,也算是一块,只是,老黄在外圈,老汪在内圈,各是各个老板罢了。
其实,这里是处在建的楼盘。外圈,是块已成形的风景,老黄就在这里维护;内圈,是在已建成的小区内绿化。
其实,老汪与老黄,原来都在外圈工作,老板也是一人,就是老汪现在工作的老板。工作也轻闲,就是绿化与维护。内圈仍在热火朝天地建设着。
天有不测风云,资金链断缺,企业倒闭,开发商也销声匿迹了。事情似乎也该告一段落,可已在该楼盘购过房子的业主不干了,上访,游行,一日未断!为了维稳,地方政府最后出面,寻找到几家颇具实力的企业,接过楼盘,又开始了建设。为了剩余楼房能顺利售出,外圈风景又开始了维护,老黄去了那里,一下官运亨通,当了个组长,管辖着几人。后来,内圈楼房已竣工,小区内也开始了绿化,老汪老黄的原老板又开始粉墨登场了,老汪也随之进了场,重操旧业,继续着绿化。而老汪能进入,老黄从中,也美言了几句,这份恩情,老汪时刻铭记着,逮着机会,老汪就会跑到老黄处,叙话几句,虽无油盐,却也吐出胸中的几丝憋闷!
听见声音,老汪边回复,来看你们嘚,边转过头去看,待看清了,老汪一时竟也愣住了。
原来,问候的是个女声,后面还拖着个男人,这二人老汪也认得,女的叫龙霞,男的叫凌杰,都在一起做过事,也就是老汪老黄原来的老板,老汪现在的老板,说起来,老黄现在的老板,还是以前开发商公司项目部的一个经理,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承包商,变成了老板。虽说在一起,却由于性格不合,脾味不投,言语不顺,也就没了深交的兴头,上工下工,彼此碰了面,也只点下头,咧个嘴,至于语言,也仅限在嗯,啊之间。象今天这样主动开口问话的,还是新姑娘上轿一一头一回!
龙霞又笑问,又来看老黄?
后面的凌杰也跟着笑,呵呵个不停。
老汪却没即刻答复,只是仰头,见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中,老汪连忙低下头,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赶紧寻找荫凉,身子也跟着移动。
这时,老黄递过来一瓶水,老汪也不客气,连忙接过,拧开瓶盖,咕咚咕咚一阵猛灌,去了大半瓶,盖上瓶盖,老汪扫了一圈,看着老黄,叹息道,唉,都不想搞了!
老黄诧异地问,怎么啦?
龙霞凌杰对视一眼,却没说话,可那双眼睛里,竟溢满了笑!
二人的这一表情,刚好被老汪捕捉到了,心里莫名地一突,疑心顿起:难怪今天主动打招呼,显出这么的热情,莫非有什么圈套?可又一细想,能有什么值得套的?都六十几的老人一枚,兜里分文全无,有如那鸡子,扒一口,吃一口,不扒?饿肚子。想到此,老汪不禁暗笑,却也不去说破,只是收回视线,看着老黄,回道,每天上班,象乞讨,不问,不答。点燃支烟,又道,中午下班,也不晓得休息多久,象今天,要是不问,哪个晓得已缩短了时间……
老黄问,以前呢?
老汪答,有时两点,有时三点。问原因,说是中午太热,多歇会儿。抽口烟,接着道,他们这一改,却又苦了我……
老黄诧异地问,怎么啦?
弹了下烟灰,追逐那飘散的烟灰,幽幽道,接不成孙姑娘了嘚。
老黄不禁笑了起来。
一旁的龙霞凌杰也跟着笑,二人的双眼更加活泛了,都快绽放出花朵来了。
老汪瞥见了,却也不去理会,只作没看见一般。心里只抱着一点,不上你的套罢了。
看着老黄,老汪又道,搞得这些日子儿媳妇也说,老婆也说。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老黄他们听了,又是哈哈大笑,甚至连眼雨都笑出来了。
见他们笑得那么开心,老汪却一肚子的苦水,瞪直双眼,冷冷地看着他们,恨得牙根痒痒的,这,这,这不是幸灾乐祸吗?转头一想,唉,又有个么埋怨的?人家也只有用这笑,来安慰安慰了。想通了这些,老汪咧开嘴,跟着也笑,呵呵,呵呵。
那笑声,听起来直起鸡皮疙瘩。
那面上,却如哭样,看一眼,蛮瘆人。
好在他们只在那里欢乐,并未瞅见老汪这一惨相。或是已看到了,却因正在欢乐中,以为老汪是在加料,也没去理会。
见他们笑得都差不多了,老汪才又道,今天出了个奇,老板亲口说,中午一点半钟上班。搞得我瞪大双眼,看着老板,老半天。老板一愣,诧异地问,有事?我说,是单单今天,还是以后都是这个时间点?老板答,天凉了,早点上工,早点下工,看了我一眼,又道,等你好去接孙姑娘嘚!
老板是天门人,老汪是仙桃人,可在老汪的心内,却还是喜欢说以往的名字:沔阳。可惜,一县改市,把个叫了几多年的“沔阳”一名给搞丢了。二人虽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可那说话的腔调,又都是差不多的。只是,老板现也不在了天门原籍,跟老汪一样,落户在了武汉。老汪住在汉南,老板住在了武昌光谷!
老黄笑着问,都这好了,你还说不想搞?
老汪摇着手道,偶尔露峥嵘,偶尔露峥嵘。
老黄劝道,打工哪有这好的事?
续上一支烟,又道,还有,晚上下班,却不知道明天搞什么,也不知道带什么工具,明明要去问,才告诉。告诉完了,还瞪大双眼,看着我,搞得我直发毛!吐出一口烟,叹息道,真不想搞了!
老黄听了,一阵沉默。
龙霞却嘻嘻笑道,真不想搞了?
老汪心中直呼,来了。面上却装着若无其事,诧异地问,你有好位置?
一旁的凌杰扯了下龙霞的衣摆,嘴里还直哼哼,龙霞也不理睬,只是烦躁地一摆身子,挣脱开了凌杰的牵扯,冲着老汪笑笑,道,前些日子,有人打电话要我去,我没去的,停一下,又道,你要想去,我介绍你去。
老汪笑笑,道,可我又不认得别个,别个要吗?看了眼龙霞,又道,这都几天了,别个还要吗?
龙霞道,只要你去,我就打电话。
边说边掏出了手机,满脸期冀地看着老汪。
老汪想想,道,先联系了再说。
龙霞听了,一脸的灿烂,边说,对对对对,联系了再说,联系了再说。边寻找号码,拨了过去。
过了会儿,收起手机,满脸喜色地道,别个说了,随时都要。
老汪连声说,多谢,多谢,多谢!
这时,一旁的凌杰说,该开工了。
老汪掏出手机一看,才十三点十分,老汪看向凌杰,笑着提醒道,这早,还有一二十分钟呃。
凌杰笑道,还有这远。
说完,龙霞凌杰骑上电动车,“呜”的一声走了。
看着远去的二人,老汪问,你们也是一点半?
老黄点点头,答,呃!停一下,又答,不像你们,老改。
老汪笑笑,道,我也该走了。
边说,边走向了电动车。
坐上车子,启动,刚准备走,却听老黄道,他们说的这个事,我晓得。
老汪一听,来了兴致,关了引擎,问,哦?
走近几步,老黄又道,就是因为有这事,两人这几天,天天跟我吵,说不加工资,我们就去那边。我说,你们去嘚。可他们又不敢去……
老汪诧异地问,为何?
老黄笑着道,没得那个胆子。
见老汪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老黄继续道,那人说了,要他们自己组织一个班子,他们来带领,可他们又不敢……
老汪截话道,凌杰嘚。
老黄撇撇嘴,道,狗肉上不了正席,停一停,又道,正规场合,说几句话,象钝锯子锯木头,半天都锯不下一截木头来,脸上象泼了猪血……
老汪又诧异地道,那就不搞他嘚。摇一摇头,这难受。
老黄笑道,可他们又不死心嘚。边做事,边议论,议论来议论去,最终议到了你的头上。
老汪哈哈一笑,大声道,难怪今天鸡子屙尿,稀了奇了,主动跟我打招呼,想一想,又继续道,难怪听说我不想在这儿搞了,他们的那双眼睛,都要活泛得跳出来了,原来是这样。哈哈一笑,又道,还要我上这个当嘚。
老黄又走近了一步,一手扶着刹把,一手叉腰,笑着道,我怕你热血沸腾了嘚!
老汪扔下烟头,呵呵笑道,再冲动,都六十大几的人了,一天只说学一个乖,也象个乖猴子了嘚!
说完,仰头哈哈大笑。
老黄跟着也笑。
擦去脸上的泪水,老汪饶有兴趣地问,应该还有下文吧?
老黄道,后来,听我老婆说,等你去后,他们也去……
老汪疑惑地问,这费周张?
老黄接着道,你继续带头,带班费也归你得,倘稍一不如意,你就哪里来,哪里去了。因为都是他们招来的人!
老汪道,我就是个傀儡,任由他们拿捏?
说完,哈哈一笑,走了。
心中,却不是个滋味,且还一路的感慨,这人啦,怎么就这么复杂哩?
摇一摇头,又笑着自言自语道,这不就是网络上流行的“躺枪”吗?
二0二三年十月三十一日于白马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