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子,老汪的神情,不禁有了些许的恍惚,脸上,同时又浮上了一阵苦笑,定了下心神,老汪长舒口气,弯腰提起行李袋,看着前面正在移动的那道身影,老汪迈开双腿,大步赶了上去。
只是那身姿,已有了些许的佝偻。
老汪在家的时候,其实,也没闲着,只在一家园林公司上班。
那天,是个大太阳天,阳光照在身上虽仍炙热,却已没了往日的毒辣,皮肤上,也已没了针锥似的疼痛。不过,稍一活动,身上,还是有涔涔汗水淌下,只是,汗水淌下的时候,却已没了往日如有倒勾刺在刮蹭的感觉了。那汗水,一溜溜哗的流淌下来了,毫无半点的挂碍。
擦去额上的汗水,望了眼已搭好的架子,长舒口气,搬上梯子,老汪面带微笑地去了下一棵树。
这天,老汪正在替树搭支撑。
不远处,挖机正在忙碌,旁边,还有一男子在指挥,不大的功夫,苍茫的大地上,就会耸立起一棵大树。
这男子,也是和老汪一起的。
只是,一个在栽树,一个在搭支撑。
栽上一棵树,男子会停下来喘息一会儿,可那脑袋,还时不时地偏向老汪这边,睁大双眼,望上一望。
老汪见了,心中却明镜似的,不就监督吗?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大大方方不好?虽已看破,老汪却也不予说破,也不去理会,只是微微漾起笑容,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本来,这搭支撑,一般是两人,两人一起用力,那力度才均匀,搭起的木架,才平衡,待四根木棍撑起,才四平八稳,远观近看,才养眼!只是,公司近些时人少,安排不过来,上班时,男子不好意思地问老汪,一个人,停一下,又问,能搞吗?
说完,已是满脸通红,一双眼睛,却已没了勇气,盯视着老汪,头,也已悄没声息地垂了下去,眯缝着双眼,看着脚尖,脚尖正在不安地蠕动,发出“咕咕”的声响!
原来,双脚已陷进了淤泥中了!
原来,昨天下了一天的雨,雨水泡散了泥土,双脚踏上去,费了老大的气力,才拔了出来。
今天虽出了太阳,可那泥水,却还残存在泥土中,似有了不舍,还在人间,作威作福!
老汪听了,却已不去询问,只是默默地瞅了眼男子,又看了眼正在“咕咕”叫喊的双脚,这才抬起头,答,争,取,吧!
说完,也不待男子回话,拿上工具,背起梯子,继续昨天的工作。
原来,昨天虽在下雨,老汪与那男子,却也没有闲着,仍在栽树。下午,待雨停了,老汪又与男子去搭了支撑。
原来,昨天早晨开工时,老汪问了老板,还搞?
说完,抬手抹去了面上的雨水。
因为以往,只要一下雨,老汪他们就要歇息!
老汪也问了老板,不搞?
老板笑笑,答,歇息下,歇息下。
扫了眼周围,又道,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辛苦了!
人群中,却传来了不满,不早说?
另一人接口道,没得牌脚了?
那人却没回话,只是转身走去了电动车,待骑上电动车,才传来一声“哼!”
老板听了,也不恼,只是双手不停地作揖,面带微笑地连连道,是我不周,是我不周!
老板歉意地笑笑,答,催得紧,催得紧!
原来,这是一处小区,收楼的日期已不远了。
倘收楼的业主看见了这满目的荒芜,又哪有收楼的心情呢?
老汪咧嘴笑笑,也不再去问询,只是拿起工具,跟在了男子身后。
可心里,却在喃喃,难怪!
原来,老板这些日子,来得蛮早,有时,老汪还没上工地,老板就已站在了工地上。
老汪见了,心中甚为诧异,却也不便问询,只是将这疑惑揣在了心中,却憋得老汪胸腔内生疼!
今天,得到了解惑,老汪只觉神清气爽,一身的轻松,迈起的步子,也轻盈多了。
放下梯子,锯好木桩,望着树木,老汪犯了难,这,这,这该怎么搞啊?
脑中正在飞。
想着办法哩!
刚有了点眉目,身后却传来一声问,好搞吗?
听那声音,老汪知道,正是那男子。
老汪却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回道,有了点想法。
口中说着,双眼却一刻都未离开过树木。
待主意一定,老汪这才弯下身子,捡起一截木桩,又从旁抽出一根铁丝,缠绕在木桩的一头。等另一根木桩上也缠上了铁丝,老汪又拿起另一根,面对树木,不停地比划。
待心中有了底,老汪这才蹲下身子,不停地缠绕。
缠好后,这才站直身子,叉在了树干上,一只手托起木桩,另只手牵过铁丝,不停地缠绕,缠完,从裤兜里抽出一根铁棍,插进铁丝间,不停地拧。这头拧完,又去了另头,又不停地拧。两头都拧紧,老汪退后几步,望,脸上,均是得意。
这才想起,转过身去,看着男子。
男子笑笑,放心地走开了。
从此,老汪开始了一人搭支撑!
下午,老汪再踏上泥巴路,也没在意,只是一如往昔,使劲地往上提,哪知,身子竟不由自主地往前冲,幸亏老汪反应快,才稳住了身子,可身上,早浸出了汗水!
待身子稳住,老汪回头一看,只见刚踩上的泥土竟没了半点的动静,竟静静地耸立在那里!
头上,太阳仍高悬在空中,阳光依然火辣。
放眼望去,地上竟见缕缕热丝不停地往上升腾。
原来,经过这半天的蒸烤,软泥早已硬化了。
扫眼一望,男子却还未来。老汪笑笑,也不等待,又接着忙去了。
等快下班时,老汪的手机响了,掏出一看,原来是儿媳打来的,凑近耳前,就听儿媳的声音响起,上次跟你说的,去武昌上班的事,人家同意了。
老汪心头一喜,问,几时?
儿媳答,明天。
老汪也答,好!
说完,老汪收了手机。
愣了下神,老汪不禁露出一阵苦笑,心中只在一个劲地嘀咕,是你的,总是你的!
原来,老汪刚来公司上班时,儿媳也曾打来电话,也告知说到那里去上班,老汪听了,也是一喜,却还是谨慎地问,真的吗?
儿媳一愣,迟疑地答,我再问问?
老汪又叮嘱一句,好,问问?
可这一等,就是一两月。
心中虽是喜悦,可表面,却仍一潭死水,内心却已翻江倒海,倘不成功呢?
毕竟自己已是六十有一了啊!
倘搞不成,这边岂不也泡了汤?于是,老汪留了个心眼。
临下班时,老汪对男子说,明天请一天假。
男子答,好!
老汪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第二天,老汪坐上儿子的车子,去了新地方。
从此,老汪也要开始在这里上班了!
老汪正在眯糊,前面开车的儿子喊,爸,到了。
老汪一惊,睁开了双眼,抬手揉了揉双眼,这才侧头向窗外瞅,瞅了半天,老汪发了疑问,这是哪里?
边说,双眼却仍在不断地搜索。
脑中,却总搜索不到熟悉的画面,忍不住暗自叹息。
儿子却不知这些,正在专心停车,听了老汪的话语,以为是在问自己,儿子回道,不是你来上班的地方吗?
老汪苦笑了笑,答,我问这里是哪些?
儿子推开车门,伸了个懒腰,撇了撇嘴,道,鬼的姆妈晓得?
见老汪还要说,儿子看了眼手机,催促道,人呢?四处扫了扫,又道,下午还要开会呃。
此时,已是上午十二点多了。
老汪边推车门,边道,不是说在岗亭口等倒的吗?
原来,在十几分钟之前,儿子就已提醒了老汪,儿子说,爸,快到了,你跟别个联系下嘚?
老汪却如渡船的姆妈,稳过了河呃!
其实,这哪是老汪沉稳?实则老汪坐了这个多小时的车子,已有了睡意,双眼皮正在上下打架,正与周公作着决斗哩。听了儿子的问话,似得了助力,从而战胜了周公,睁开了双眼。见老汪还没开口,儿子瞅了眼后视镜,见老汪正在那里眯糊,儿子笑了笑,又提醒道,跟别个联系嘚!停了下,又道,没得电话号码?
老汪哦哦了两声,连忙回道,昨晚还跟别个联系了的。说着,赶紧掏摸手机,却没掏到,心中一紧,一时竟也慌了,口中不禁慌慌地道,手机呢,手机呢?
儿子笑笑,瞅眼后视镜,笑着提醒道,座位上嘚。见老汪在愣神,儿子又提醒道,右手的大腿旁边。
老汪又哦哦了两声,口中哦着,眼睛朝下去看,手也伸了去,看见了,一把握在了手里,口里不禁喜道,在这里。心里却在不断地回想,几时放这里?想明白了,不禁笑了。原来,老汪观景观累了,开始闭眼假寐,手机就是这时放上去的。后来因为没有再用,也就渐渐忘了。
见老汪还没打,儿子又提醒道,打嘚,瞟了眼地图,又道,快到了,再不打,别个来不及了。停了下,又补充道,下午还有个会呃!
老汪这才赶紧打开手机,翻看着电话簿,看到李队长,心头一喜,拨了过去。
原来,昨天晚上,老汪准备来时,根据儿媳提供的号码,拨了过去。听到有问候声,喂,老汪才笑着问,李队长嘚?我老汪哦。
李队长答,你好,你好!
老汪说,你好,停了下,又道,明天我要去你那里了。
李队长笑道,来嘚,来嘚。停了下,又道,到后,打我电话,我好出去接你。
老汪笑道,好,明天见!
挂了电话。
喂。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老汪心头一喜,道,我老汪哦。
李队长笑道,到了吗?
老汪笑道,还有一会儿。
李队长笑道,好,我马上出来接你。
老汪笑着又问,到哪里找你?
李队长笑道,到了,你会看到个岗亭,我就在岗亭门口等你!
说了声谢谢,老汪挂断了电话。
站在车门口,老汪四处一寻,见不远处正有个岗亭,门口正站着个年青人,老汪赶紧小跑着跑到跟前,笑着问道,李队长嘚?
说着,伸出了双手。
李队长也笑着走下门坎,伸出双手,与老汪的双手握在了一起,口中不停地说道,是的,是的。
缩回手,又道,欢迎,欢迎!
老汪呵呵笑着回道,以后,请多关照!
边说,边双手握拳,合在一起,作拱手状。
李队长一愣,又深深地看了眼老汪,笑答,互相关照,互相关照!望了眼身后,疑惑地问,东西呢?
看到这眼神,老汪心头一喜,知道了李队长已知了老汪的用意!更知道,李队长虽年轻,其实,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老汪转过身,一指车子,笑着解释道,在车上。
边说,边朝车子走去。
李队长也跟在了身后。
来到车子跟前,老汪一指儿子,道,我儿子。
又转头看着李队长,笑着对儿子介绍道,李队长。
儿子冲李队长笑笑,道,你好!
李队长连忙回道,你好,你好!
却没即刻打开后备箱,而是看着李队长,笑着问道,吃饭了吗?
李队长诧异地看着老汪,惊讶地反问,都什么时候了?
老汪掏出手机,扫了眼,都快下午一点了。瞅了眼李队长,老汪笑道,可我还连早都没过!
李队长一指旁边一家餐馆,笑道,去吃嘚?
老汪手一伸,作邀请状,一起?
李队长听了,双手直摆,身子直往后退,口中连连说道,刚吃,刚吃。停了下,又道,我在岗亭等你!
这时,儿子小声说道,去吃点?
老汪站在车尾,看了眼不远的李队长,又看了眼正在抚摸着肚子的儿子,咬咬牙,道,自己去解决。
说完,打开后备箱,提上行李,朝着李队长走去。
身后,传来一阵车轮的摩擦声。
老汪听了,心中不禁一阵叹息,也不知儿子懂得老汪的用意否?
走到李队长跟前,老汪笑道,走!
李队长转过身子,朝前扫了眼,惊讶地问,没吃?
老汪笑答,工作要紧,工作要紧!
李队长又看了眼老汪,也不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大步向前走去。
此后,李队长与老汪说话,甚是谨慎。因为李队长清楚,老汪这人,是个严谨人!
此为后话。
老汪一步不落地紧跟在李队长的身后!
前面,正是老汪要去上班的工地工棚。
老汪去上班的时间,是二0二三年九月五日。
二0二四年一月十日白马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