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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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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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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待一隅的王者

到了河南新县,好看的地方很多,但杨高山的银杏是必看的。

新县的杨高山以银杏树而著名,被人们誉为“中原银杏第一村”。同行的当地朋友介绍说,这个村地处深山区,自然生态极好,很适合银杏生长,全村有银杏树上万余株,其中百年以上古银杏树三百三十株、千年以上古银杏树六十六株,最古老的一株银杏树树龄达一千六百年之久,是绝无仅有的;尤其是那里有一多半野生银杏树,还有四处成片的古银杏群落,据说国内仅存四处,极为罕见。19959月,全国银杏学术研究会暨银杏研究年会与会者曾到杨高山村王洼村民组考察调研,足见这里银杏的显赫地位。所以,到了新县,一定要去杨高山村看一看银杏。

出了县城向西北走三十三公里,乘车仅用四十分钟,就到了大山深处的千斤乡杨高山村。一进入杨高山,路两旁迎面就是两棵高大的古柏,如山门一样迎接着每一位来这里的游客。村前一池碧水,银杏树散立四周,深秋的阳光下,合成一个词:金碧辉煌。

当一行行、一片片银杏树出现在眼前,不由得会发出一声惊叹,油然想起茅盾先生的《白杨礼赞》。尤其是当你面对那一株树龄超越一千六百岁的古银杏树时,你会觉得礼赞已经不足以表达对祂的景仰。

杨高山人管银杏树叫“白果树”。那一株树龄达一千六百年的古银杏树,当地人称作“王者归来”,听来就有点佛意。近些年来,杨高山人依托资源禀赋,因地制宜发展乡村旅游产业,打造“银杏小镇”乡村旅游品牌,先后荣获了“河南省传统村落”、“中国景观村落”、“国家森林乡村”等称号,一时声名远播。

银杏为高大落叶乔木,银杏叶多为扇形,有全缘、二分裂或多裂形态。宋代因为要朝贡它的果实,因为它的核颇像杏核,泛银白色,遂取了银杏这个儒雅高贵的名字,民间仍多以白果称之。这是因果得名。因为叶子的象形——鸭蹼(其实更像扇子),有些地方便把此树称作鸭脚树、蒲扇树。这是因叶得名了。

每年十一月前后是杨高山银杏最佳观赏期,整个山村万树黄透,好似被金色铺染,古银杏群落与古村落交相辉映,把杨高山的秋天推向高潮。如果没有风,山不说话,云不作声,山野更显得出奇的静谧,一片银杏叶落地,你听得见金子般落地的声响。每年这个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大批游客、美术摄影爱好者就会云集于此,观赏、描摹这里的金色秋天。

银杏树是最古老的孑遗植物,在地球上出现得比人还早,最早出现于三点四五亿年前的石炭纪,而人类的始祖——直立的南方古猿则出现在三百六十万年前。在早期地球震荡、气温剧烈变化中,第四纪(五十万年前)冰川运动后遗留下来的裸子植物已经不多,银杏树是裸子植物中唯一一种阔叶落叶乔木,和它同纲的所有其他植物皆已灭绝;所以银杏又有活化石的美称。这个幸运的物种,野生植株仅存于中国,故此,银杏亦被誉为“国树”;祂与雪松、南洋杉、金钱松一起,被称为世界四大园林树木。郭沫若称它为东方的圣者。传说释迦牟尼就死在银杏树下,所以佛教认为是圣树,僧侣们多在寺庙栽种,故银杏树又被称为中国的菩提树。五十万年以来,银杏树能在杨高山繁衍生存至今,足以说明杨高山自然山水的纯洁,为祂构筑了生态屏障。

去杨高山村观赏银杏景色,去高山大塆拜谒被誉为王者归来的那株古银杏树。同行的朋友建议先看野生银杏群落,我偏要先看千年古银杏树。朋友笑着说,那会有一览众树小的感觉呢!

路上,朋友给我讲述着千年古银杏树的悠久历史。“王者归来”在那里已生长了一千六百余年,很远就能看见它的魁伟身影,在深秋阳光明媚的日子,祂正心正念地挺立村头,一树灿烂辉煌,金色的光晕笼罩着树冠。不说祂的沧桑,不提曾经的过往,单是这一树的富丽堂皇,就让人惊叹不已!我迫不及待地要去拜访这位“王者”。

拐过一个弯,到了高山大塆,“王者归来”已经很近了。在岁月的长河里,一千六百多年就生长在一个地方,早晨,它对着初升的太阳,在心中唱一首歌;黄昏,它面向夕阳对话,对美好的一天即将过去而恋恋不舍。一千六百年独处一隅,却不觉得孤独,反而显得自尊与坚强,一副沧海桑田平常事,冷暖自知的泰然神态。

我与朋友边看边交流着感受。你看,“王者归来”从不去算计自己能活多少岁,却千年不倒。在这暖人的场景中,拣拾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子,触摸时光的记忆,沧海桑田,王朝兴衰,都是过眼云烟。每个生命的个体,生的时候,有什么盼头?死的时候,又有什么念头?树叶沙沙,“王者归来”以实际行动很好地回答了“我应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应该怎么做”的人生问题。

“王者归来”春绿秋黄,不事张扬,也不迎合虚伪,却满身富贵气质。立足现实,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底色。更可贵的是,“王者归来”长那么高,经历了一千六百年沧桑巨变,并没有以植物界的统治者自居;在杨高山,祂也没有像一个帝王君临草木,孤芳自赏。祂越是谦卑,我更觉得祂越是伟大。人可以东奔西走,可是,能说我们比“王者归来”更自由吗?我说,这“王者”永恒的孤独,让祂越发高贵起来。朋友说,一个坚守的人,总会超越那些左右摇摆不定的人。

对于一棵历史悠久的参天大树,一千六百年意味着什么?公元四百年还是东晋时期,这尊“王者归来”已经历了八个朝代历史风云。如果一代人的岁差按二十年算的话,这株银杏树已经看过了八十代人的沧桑岁月。作为一个人,别说千年,又有几个能在百年之后还让人记得他?我默默走近“王者归来”,伸手拥抱着巨大的银杏树,一搂仅占它身躯的六分之一;我怀着敬仰的心情环绕这“王者”缓缓踱了一圈,看着祂端端的王者气派,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多么渺小。

王者归来被村里人称为神树。树高三十多米,胸围六个成年人十二肢手臂抱不过来;的树冠足有五六十平方米,枝叶浓密,浓荫蔽日,科学地说,祂一天可以吸收六个人的碳排放量;家常一点说,祂能庇护五六十人纳凉或避雨。足以显示“王者归来”对地球与人类友好的责任担当。一棵树由稚嫩到成熟的蜕变,无非就是从意气用事,到淡然处之的过程。这或是王者归来无言的境界。

银杏为树挺拔,为叶玲珑秀奇,是树中之王,浑身闪耀着树性的光芒关于这株神树,村民们有各种传说。八十九岁高龄的杨裕纪老人给我们讲了白果树的传奇故事,说祂是晋代一个名叫白果的孝心少年转化而生。听罢让人对“王者归来”肃然起敬。

二十年前我到过杨高山,二十年之后我再到杨高山,特意去拜谒这株古老的银杏树,它依然那么崇高,枝叶丰茂,高瞻远瞩,这是生命之幸。它在那里着太阳,迎着微风,温暖从容,冷峻而坚毅,祂活出了自己。树外之意,叶外之音,我似乎不太知不太,但我知道,人们在追求成功的路途上,缺的就是这种坚守。它独自长在那里,不是十年八年,也不是百年,而是千余年,宽阔的心怀超越了世俗的认知,祂的内心一定是深邃而自由的。人也应该如此,能走多远不是因为有两条腿,而是在于有怎样的胸怀。

松柏为薪,桑田成海。“王者归来”能够安然走过一千六百载,这既是大自然的恩典,也有杨高山敦厚的护佑。凝视着王者归来,让我看到尘世的与众不同。愈是自然的东西,就愈是接近生命的本质,也愈能牵动我们内心最炽热的情感。这让我对“王者归来”既尊崇又羡慕。卡尔·萨根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里,能和你共处同一颗行星、共享同一段时光,是我的荣幸。此刻这正是我的心境。

告别王者归来,我们逐一观赏王洼高山冲、高门口和后洼的野生银杏群落。一路上银杏树的落叶铺就了一条迎宾大道,随处可见的银杏树正用金色的树叶修饰着秋,以自己的色彩去温暖着杨高山的山川河流。据说这里的银杏树都是“王者归来”的子孙。我们流连于野生的银杏群落之间,大自然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这里的良好生态留住了银杏。

在秋风落叶中,唯独一片金黄靓丽的银杏叶不让人伤怀。我是因为银杏树有自己的灵魂,才能年年秋天修得正果。那些扇形树叶美美一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很多人或许只看到白果树伟岸挺拔,春夏的孤傲而立,秋天里的富丽堂皇;也或许它静静站立那里,一直在反省自己“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尼采)“王者归来”以它那独善其身的品格,昭示着每一位来拜望它的人:经历过孤独,才能够更加真实地认识自我,懂得人生。人就要像王者归来那样,做一个坚守自我、独立思考的人。

归程我又远远地回望“王者归来”,祂像是痴痴地守候着来年的春天。我的目光越过祂高高的树云彩躲起来了,沉静下来的蓝天纯净高远,四野辽阔。山里的风拽了一下我的衣服,一金黄的银杏叶落在我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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