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三
牛三似乎在深圳打过工,要不就是在南方的另一座城市。他在村中时喜欢找人下象棋,输的时候不多。因为遇到急事,牛三某年返乡,是坐飞机回来的。坐飞机回来的牛三言谈举止都好像换了一个人,不仅神情舒展了不少,话也多了许多,而且还冲:
那东西真不是人坐的,起飞的时候,陡得着不住,下来的时候也一样。在天上不遇到云还好,一遇到就抖。那个抖法,该咋说呢?——就像你们坐拖拉机一样,砰砰砰,砰砰砰,幸好天上弯拐不大,要不一定会抖落下来。
说这话时,牛三的二郎腿不断地抖动,大概是在模拟飞机的颠簸。发觉几个听众心不在焉,牛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随之是教训的口吻:
该咋说你们才听得懂呢?我晓得你们看倒过飞机,不过那是扛起脑壳朝天上看,看得到飞机轮子不?看不倒!看得到飞机司机不?更看不倒嘛!……
那时牛三应该才二十多岁,算是村里外出闯荡较早的人之一,他是否赚钱或赚了几个钱,没谁知道。他回来时穿得周正说话就大个,穿得朴素说话就低调,村里人对这规律却是众所周知的,也就见惯不怪。牛三一度受到打击,有人说他赚的钱被洗劫了,有人说他喜欢的人被拐跑了,每个定准。不管什么原因,消沉的牛三不开黄腔,更不动粗,由此避免了若干差评。
成为村邻后,我是牛三的棋友之一,象棋技术比不上他,差距也不算大,因此他喜欢来做客。成了常客的牛三一不吃饭,二不喝酒,三不抽烟,很容易接待。接待牛三,只需要摆出棋盘,泡上一杯茶,偶尔和他对话就行。下棋比较耗时间,坐凳是必不可少的。
忽然想起牛三,才发现他离开人们的关注已经三十来年。他身体壮硕,也不见赌之类的坏习惯,当然也不像他自己流露的那般“有钱”,因此找个地方躲起来隐居,好像成了一种可能的去向。这么联想,是因为某次跟牛三一道闲逛,他远眺某处庙宇的遗迹,忽然发问:你听见音乐了吗?什么音乐?我反问。你还是太俗了,牛三轻笑,我听得见那里仙乐飘飘。说罢,他用手朝远处一指,似乎陷进一种痴迷中。
有人怀疑牛三是不是受到什么打击,造成幻听,要不就是脑子出现了其他异常,但都找不出有力的证据。隐居的证据,我也找不出,因为修道需要一定的根基,牛三在这方面其实并不具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