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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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日记》是百川河先生的一部现代爱情诗集。与我们惯常见到的各种爱情诗集不同，这部集子中的单个篇章，既具有相对的完整性，单独欣赏不留缺憾，篇章之间同时又是关联的。它们既独自成篇，又可以总起来一并赏析，让人获得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一般地，按照主题分类，诗歌不外乎抒情和叙事两种，前者数量多，后者数量少，其他诸如哲理（格言）诗、科学诗之类，因为数量上的过度稀缺而基本达不到分类的“资格”。本文试着以《爱情日记》为主、《爱情纪事》为辅，从小说视角切入，观照这两部诗集的特别之处。
一、《爱情日记》的人物形象
诗集中的人物形象只有两个：“我”“你”。“我”是抒情主角、主体，属于“施事者”；“你”是抒情对象、客体，总体上属于“受事者”。在整部诗集中，尤其是“初恋”阶段，“我”与“你”互动的机会不多，因此主客之分是一种事实上的存在。
归纳这部诗集不同“爱情阶段”的相关信息，我们可以得出关于人物形象的以下结论：
“我”，一个来自高原山区的贫寒学子，好学上进，勤勉奋发，在大学里堪称文学专业的“学霸”级人物，有一种百折不回的毅力。“你”，一个来自平原省份的好女孩，秀外慧中，也堪称同一大学外语学院的佼佼者，在“我”眼中充满了无限的魅力。
“我”和“你”，出生环境不同，成长经历不同，专业不同，年级不同，人生目标也未必相同，因此彼此间的交集，存在非常大的偶然性。然而，学习氛围、学习成绩、青春年岁、才情魅力等等的诸多一致，又使得“我”和“你”彼此间的交集，具备了必然的前提和基础，“爱情”于是得以产生。
二、《爱情日记》的情节发展
除了微型篇幅之外，我们都知道小说的情节结构一般分为四个环节。有趣的是，《爱情日记》中的四个阶段，与小说情节的一般发展顺序全部对应：初恋—开端；热恋—发展；眷恋—顶点；尾声—结局。
初恋篇——
这组诗作有50首，我们阅读后可以发现，“初恋”在这个阶段主要具有时间意义而没有多少实质意义，因为“恋”的状态，是单向的，“你”未必知情，未必介意，未必回应。当然，“你”的出现是我“初恋”的先决条件，从这个意义上讲，“初恋”又是成立的。先看第一首，《花伞朵朵都是美人娇》：
佛罗伦萨有座桥，青苔贴满三孔石头缝。/历史的河流在那里聚拢，石孔桥上万人爱慕。/一千年不算太久，千年相遇在那里凝固。/一唱神曲文艺兴，但丁桥上初恋成永恒。//西子湖畔有座桥，绿草苍苍曲廊绕。/你来我往摩肩过，一把纸伞人恋妖。/千年情仇潮涨落，缱绻爱恨知多少。/白娘子遗恨人间，泪奔如潮雷峰塔倒。//我的江南有座桥，石栏石雕映水草。/雨中古巷艾草香，彩绸花伞上石桥。/康桥彩云带不走，花伞朵朵都是美人娇。/眺望桥头千伞过，哪朵去年今日为我笑？
桥的功能在于联结、联络、联系，此诗作为开篇的一首，其中最主要的意象便是“桥”。从佛罗伦萨与但丁初恋“关联”的那座桥，到西子湖畔与白蛇和许仙关联的那座桥，再到“我”心目中“江南的桥”，无疑都指向一个尚未完全明晰的爱的目标。这首诗的意义，可以视作“爱的开端”，或者是“爱的寻觅”，虽然目标还没有出现。“花伞朵朵都是美人娇”，可谓缤纷夺目、美不胜收。标题兼语句式的运用，桥的意象的叠加，使得这首诗别出心裁，同时也预示着后续情景的展开，水到渠成。接下去的一些诗作所表现的主题，大致是邂逅、动心、倾情赞美、魂牵梦萦。《何时才能觅到绰约的那一朵》，表达了“我”寒窗苦学之余对爱情的向往。《邂逅月拱桥》，叙述了“我”与“你”在桥上不期然的一次邂逅，“我”心跳加速，“你”则羞红了脸；月拱桥自此成了“我”流连的地方。其他很多篇什，从标题就可以了解内容。《我用手机拍摄了你》这首，是整个“初恋”期间，带有明显“互动”色彩的一首。《你已芙蓉出水香飘万家》，则是“初恋”阶段“我”情感起伏非常大的一首，同时也是画面感最强的一首：
你长发齐腰、长裙拖地，/新娘的脂粉在脸上抹匀。/一朵白色的玫瑰能唤醒一座大山，/山下花团锦簇，步履匆匆。//我暗恋你的时候，你还在豆蔻年华，/云贵高原的春天比别处迟到一点。/等待山坡新绿，等待山谷变成油画，/你家篱笆墙爬满蔷薇、金银花、喇叭花。//我的爱情鬓角有了雪花，/你已芙蓉出水香飘万家。/是哪里的唢呐惹火了山坡的野花，/一路挑抬彩礼的人流不是从我家出发。//唢呐声声把山谷的心喊碎，/流泪的呜咽牵走我的年华。/大红大绿的日子，背着你走的不是我的身体，/在梦里，我被心痛的泪水一次次浇醒。
热恋篇——
这组诗作有73首。相对于“初恋”期间的委婉、含蓄、内敛，这组作品纯抒情的篇章继续占据很高的比例，总体上更加热烈、奔放，当然，互动性也得到了增强。和前一组类似，这部分很多篇什从标题就可以揣知内容，如《我们在河湾流连》《目送你归去的背影》《你是我生活中流淌的阳光》《绕楼三圈还是不放手》等等。《天天站在山顶看你》，要算这组诗作中抒情环境跨度极大、夸张色彩最浓的一首：
盘山的公路二十四道拐，/一绕就是好几里。/山顶望山下，一眼能看好几里。/山下没有手机信号，/你来的时候，/我都站在山顶用眼睛等你。/山脚下的铁杆站牌，/和我一样站立：/一个在山脚，/一个在山顶。//不知不觉，/村里又有了义务瞭望哨。/乡村汽车啥时候到，/看山顶就知道。/我不在山顶的时候，/村里人都知道你在我家里。/你回去的时候，/我天天站在山顶，/望着山下的车站，/不管晴天或下雨。/巫山神女峰，/何时搬到这里？
这组诗作中值得留意的还有一首，《全世界的爱情都在那里收藏》：记述了“我们”游览克罗地亚博物馆并在当地旅居的美好经历。这个博物馆的特定功能——专事收藏分手者信物，使得“我们”的这趟游历具有了异乎寻常的警醒意义。至于这家博物馆是国外初创的那座还是国内城市仿造的那些，无伤题旨。
眷恋篇——
这组诗作共24首，逐渐增加了抒情主人公从爱情狂热中冷静下来之后，一些理性思考或无奈“将就”的篇什。直抒胸臆的比重依然很大，二人世界之外的现实性因素也渐次增加。《没有你我不敢回家》，抒情环境的跨度同样很大：
春节转眼就来了，/家乡的雪已经把房顶染白。/屋顶的炊烟飘走一缕又一缕，/蒙在鼓里的父母像去年一样，/在为你收拾睡房。/幸好距离遥远，/平原与高原信息一直不对称，/他们不玩微信，不上网，/还沉浸在与你相见的憧憬里，/你离去的消息他们承受不起。//春节的杂沓声越来越近，/没有你我不敢回家。/他们将你视如己出，/我怕春节带给爸妈的欢笑变成眼泪。/我只有编一段善意的谎言：/今年春节是去你家。/给你收拾好的睡房继续留着，/摆设要像去年一样温馨，/桌上我们的合影要擦干净。//……
诗中不再是校园的安宁静谧，而是“我”乡下老家清贫里的温馨，“我”双亲的热情厚道，他们对“你”的满心在乎。这一首和前面的《天天站在山顶看你》，可算这本诗集中不可多得的景象清寒之美与人情纯粹之美的绝佳组合。
尾声——
常规理解，尾声便是结束，便是结局，但《爱情日记》的尾声，可不是这样的——它有着太多的可能性，并不特别指向“分手”；山重水复之后，“我们”的关系柳暗花明也未可知。在这组12首诗作中，有的表现了时过境迁，“我”故地重游之后心绪的起伏，如《我心为你起落》；有的总结了“我”与“你”最终分手的原因，看上去似乎理性，实则有些自馁，如《我是荒山上的一片树叶》；有的表现了“我”关于爱情的思考，如《爱情的回音》，等等。《忘了过去》则表现了“我”对“你”的殷切劝慰，不过，诗中的“你”，并不完全对应于前面N多个同一的“你”，而带有泛指的意味：无法释怀过去经历的各色失意者。
这组诗作较为特别的是最后一首，《从卫星上找回爱情》：网络时代，“我”放大卫星地图找到“你”很容易，跨洋的联系让我知道了“你”过得并不十分顺心。“我想穿过电脑为你收拾，/在收拾中不忘对你埋怨唠叨。/从卫星上找回的爱情，能把地球拥抱。”很乐观，很自信，但“我”与 “你”爱情关系的发展走向，后续的交流往来，读者却只能到诗歌外面去“续接”。根据第二部诗集《爱情纪事》的对应章节，可以归并为“异地恋”的开篇或者是“萌芽”。
三、《爱情日记》的抒情语境
集子中不同的抒情语境，从不同侧面充分丰富了“学子”这一特定要义。以下，将它们归纳为三组，简单剖析。
（一）大学校园（图书馆、教室、电影院、操场、宿舍、楼宇之间）：
在系列诗歌中，“我”与“你”都是学霸级的优秀学子，深陷恋爱中的“我”，因为用情太深，一度影响到了学习，但在老师的关注下，逐渐回归刻苦状态，重新跃居前茅。“你”的情况，与“我”有相似之处。爱情未对学业造成干扰，有时甚至是一种驱动力，抒情主人公的经历足以证明这点。
（二）月拱桥（河滩）、二十四道拐、林间小屋：
关于桥，这里需要强调的是，作为具体的意象，它的象征意义不仅是“我们”爱情的“触发”点，同时还是回忆往事的伤心之地。二十四道拐，则是“我”的家乡，“我”从乡村到城市的出发点，亲人亲情都在那儿，因此也是“我”精神的归依之地。“你”的到来，不仅意味着“我”的家庭、“我”的家人对“你”的接纳，还意味着“我们”的爱情，得到了更广泛的认可。在嫁娶问题上，征得父母的同意，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情。而在《爱情纪事》中，更发展到由家族来促成“我”与“你”爱情关系的地步（见《祠堂会议》篇），更加凸显了“我们”的关系远非两个人所能主宰那么简单。而诗里面多次提到的林间小屋，更是一个爱巢，证明“我们”之间，尽管没有夫妻之名，依然存在夫妻之实，连同“你”收养的那只小狗在内，“三口”之家温馨美好、其乐融融。
出差或旅行地：
比较突出的有两处，一处是“我”独自去的南海，一处是“我们”一起去的克罗地亚。作为诗集中地理跨越最远的两个地方，既是视野的拓展，同时也是爱的延伸。
四、《爱情日记》的突破与“局限”
相对于从前，在科技进步、资讯发达、交流便捷、物品丰富的今天，人们的“三观”发生了巨大的量变乃至质变，一些人变得玩世不恭，一些人变得庸俗市侩，许多年轻人置身其间，很难做到洁身自好。爱情是心智健全者大多都会经历的一个情感过程，但我们可以发现，近年来不受拜物主义干扰的纯粹爱情已经沦落，成了一种消费，甚至是消遣。
两相比照，“我”的形象意义，体现在专一，执著，痴迷，“为伊消得人憔悴”，但无怨无悔。
（一）突破之一：诗意的纯度
一般的叙事诗，多是以诗歌的形式、手法完成故事情节或塑造人物形象，亦即词句层面是“诗”，结构和主题层面则是“事”。这部集子不然，里面的众多作品，无论是在词句层面还是在结构与主题层面，它们都是中规中矩而不折不扣的爱情之歌，没有哗众取宠的成分，更没有恶俗或搞怪的成分。诗意的纯度，由此得到彰显。
（二）突破之二：诗意的高度
在《爱情日记》的内容提要中，有如下的介绍：
本书以诗体日记的形式记录了当代青年男女在青春期由冲动走向成熟、由书本走向现实的爱情观念演变过程，反映了当代知识青年在爱情生活的不同阶段不同的情感经历以及如何对待爱情的人生态度。
而在《爱情纪事》的内容提要中，还有这样的交代：
故事中的男女主人翁都是知性才俊的知年，他们的情感经历在当代青年中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对当代青年树立正确爱情观有着积极的引导作用。
两处文字，较为准确地体现了百川河先生在“爱情系列”中不同的目标设定，思想的高度，从体裁角度看，体现的也是诗意的高度。
（三）说点“局限”
传统意义上的小说，魅力在于情节的紧张、惊险或曲折，以及以此为基础塑造的人物形象。而以“我”为抒情主角的《爱情日记》，若从小说视角审视，就会发现情节发展略显缓慢，人物形象不很清晰，这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人们的阅读热情。然而，作为一部爱情诗集，尤其是选择了主观视角及其情感的诗意呈现，就注定这两个“局限”会成为小说视角的“瓶颈”，而且难有对策。身为读者，除了表示理解，我们同样提不出任何好建议。
五、从《爱情纪事》反观《爱情日记》
《爱情纪事》是百川河先生“爱情系列”的第二部，可以视作《爱情日记》的升级版。在《爱情纪事》中，虽然抒情意味不减，但叙事成分明显增加，由两个人的“情”，升级成了许多人的“事”。揣摩具体诗作，我们可以发现，相对于前一部的单纯，这一部要丰富得多，画面感鲜明得多。单纯的抒情，容易令找不到情感契合点的读者产生隔膜，“事”可以大大减缓甚至消解这种感觉。
通过反观我们还可发现，在《爱情日记》中，整体抒情与叙事，基本上都局限于抒情主体“我”与抒情客体“你”之间，以“我”的积极主动、“你”的消极被动为起始，以“你”的渐进式参与为过程，以双方的密切互动为顶点，以暂时分袂作结局。整部诗集以“我”对“你”抒情、与“你”交往、跟“你”分手（并未决绝）作为主线，但记的是“情”而几乎没有“事”，带有叙事色彩的篇什相当少。
概括地说，两部爱情诗集，在《爱情日记》中，抒情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较为简单，他们的活动范围也相对简单，关联的人与事都极少。《爱情纪事》的“升级”，表现在变与不变两方面：变的一面体现在抒情主人公涉足之地更广、人物有所增加（尽管他们仅作于配角为“我”的抒情服务）、叙事的比例进一步提高，传统诗意尤其是与《诗经》的关联更为明显，历史元素、时代元素、时尚元素、异域元素大大增多，主人公的形象更加丰满、鲜活、生动，可读性也因此大为提高；不变的一面则表现为抒情主人公身份未变，抒情环境未变，“我”的深情与执着、爱恋与痴迷、以单向倾吐为特征的抒情未变，“我们”爱情的四大“阶段”（在《爱情纪事》中依次分思恋、热恋、失恋、异地恋四种情形，但各自另有标题）未变。据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爱情纪事》是《爱情日记》的升级版，后者则是前者的基础版。撇开基础版，我们会觉得《爱情纪事》的某些叙述有点突兀；撇开升级版，我们又会觉得《爱情日记》的某些空白点稍多——二者正好互为补充。
六、并非结语：
百川河先生是一位严谨、执着、勤奋而低调的值得钦佩的诗人，“爱情系列”（此处含即将出版的第三部诗集《爱情星空》）是他精心营造的一座唯美的爱情城堡，每一部，就相当于城堡里的一座宫殿，主人公至真至纯、至善至美，但他们也有性格方面的某些欠缺，也有不异于常人的喜怒悲欢。正因为如此，他们的真实性才不容置疑，他们对爱情的向往、追求和在意，在物欲横流的时代浪潮中，在时髦取代了传统、交易取代了交流、外在取代了内涵、随便取代了庄重的境地里，更加值得读者珍视。
需要说明的是，三座宫殿里面的主角，并非截然不同的三对，至少从前两部看来，是同一对抒情主人公在相仿环境中抒情方式的“升级”——两部诗集中许多意象的重叠、伏笔与照应关系的构建，都可以佐证这一点。
如今，一些人喜欢奔着发稿平台、奔着作者头衔争相伸大拇指，趋之若鹜，生怕落伍。实事求是地说，在热闹的幌子下，许多人的阅读意愿其实很勉强，阅读热情其实很低落，因此我们无法判定百川河先生的“爱情系列”能在多大程度上实现“醒惑俗”的教化目标，但在诗歌新闻化、恶俗化大行其道的当下，借助于这些唯美的篇章，领略那份隽永感人的纯洁的美，获得一份心灵的慰藉，积极作用自不待言。而诗人即将出版发行的“爱情系列”第三部《爱情星空》，其神秘面纱早日揭开，尤其值得我们翘首企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