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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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确信”是什么？在读完程锦的诗词之前，若有人问，我一定会茫然。在她的诗词作品中，有一首七绝恰好就用这个“小确幸”做标题。按照网络定义，小确幸，就是微小而确切的幸福。程锦是针对具体事情而生发感慨的，用这个词来总括她多数诗词的创作因由，个人觉得不算勉强。截止到目前，在贵阳地区的诗词作者中，程锦可能是最晚出现而作品颇具规模的一位——随便一搜，就是两百多首。
基于鼓励的初衷，以下拟对程锦的诗词做一些简单的梳理。
一、季候
不少人的诗词作品，都离不开对季候的歌咏或者借其表情达意。从季节到时令，再到天气，程锦也不厌其详地做了摹写，抒情，咏物，探幽发微；稍微夸张点说，几乎无所不包——这些都只是从标题层面切入的。
（一）季节
程锦的诗词作品，有许多是跟季节“绑定”的：
涉及春天的，诗作有《小桥河之春》《及时春雨》等14首，词作则有《捣练子·春日所见》《捣练子·春行》等5首。这组作品中的七绝《春味》，其尾联采用俯瞰视角，天马行空，气象宏阔。末句中一个“宅”字，充分体现了对民情民生的观照和关注，给人一种温馨和温暖。
涉及夏天的，诗作有《初夏踏青》等3首，词作有《南歌子·又是一年夏》。这组作品中的七律《夏日喜雨》，从燠热不堪到无心赏花，从黄昏时甘霖陡降到雨过后满天彩霞，都在写景，但其尾联的抒情跳出了一己“小我”：“企怀玉宇多拂照，犹盼凡间少郁灼。”
涉及秋天的，诗作有《秋夜杂感》等4首，词作有《苏幕遮·初秋》、捣练子·中秋》《捣练子·又中秋》等3首。这组作品中的《捣练子·又中秋》，是程锦系列作品中写“愁”的不多的篇什：盼着中秋时节月圆人更圆，偏偏凄风冷雨连绵不绝；光这还罢了，树叶也无情地离去，更加令人愁绪频生，欲罢不能。
涉及冬天的，诗作有《寒冬》，词作有《一剪梅·恼冬》。后者充满了对冬天带来各种危害以及由此滋生的抱怨：“长恨贪婪霸道冬，四季失衡，缘彼骄凶。”
以上作品，多以季节的核心春夏秋冬为抒情的触发点。不同的季节，触发点不同抒情也不同；就是相同的季节，触发点不同抒情也不同。
（二）节令
各个季节，程锦都写出了主题各异的诗词作品。
属于春季的，有《元日》《醉花间·立春》《春分》《戊戌清明诗会即兴》《清明》《清明雨》《章台柳·清明》等等。作品主题，有的记述了活动，有的抒发了情怀。
属于夏季的，有《端一踏青》《端三小雨》《端四读诗感怀》《戊戌端午》《端午节自勉》《己亥端午夜》《端午劳形》《桃源八寨端午游》《鹧鸪天·端阳》等等。作品主题，有对现实的感触和吟咏，也有对古事古人的凭吊，等等。
属于秋季的，有《立秋》《戊戌中元》《捣练子·中秋》《捣练子·又中秋》《鹧鸪天·庚子中秋》《捣练子·重阳》《寒露》，等等。
属于冬季的，有《立冬》《冬至》《戊戌小雪》《章台柳·除夕》，等等。
以上作品，与前一类相似，大多仅仅是创作上的一种时间界定。
（三）天气
在程锦的诗词作品中，涉及天气的也为数不少，有的还是恶劣的天气，诗作如《细雨敲窗》《冰雹》《雪凝》《恼雨》《风雨过后》《暴雨心绪》《洪涝》等，词作如《浣溪沙·洪涝》等。
光风霁月的好天气，是程锦诗词作品体现情感欣悦的前提；反之，愁也好恼也好，关涉民生也好，大多是恶劣天气带来的。不得不说的是，即景抒情，触景生情，可以是每个诗词作者的创作常态，但超越“小我”，在细微中见情怀、发悲悯，在程锦作品所占比例较高。
二、人情
在各类文学体裁中，抒写人情是几乎所有作者的共性，尽管写什么和怎么写往往各有不同。包括调侃自己在内，在程锦的诗词作品中，可以大致归纳如下：
（一）亲情
从程锦的诗词中，我们不难发现她对亲情的倚重。下面是一个大致的归纳：
怀念祖父的，有词作《捣炼子·哀思》；咏父亲的，有词作《破阵子·劝父》《蝶恋花·父亲》等；咏母亲的，有五绝《细雨敲窗》、七绝《秋夜怀母》、七律《我的母亲》、词作《捣练子·侍疾》等；合咏父母的，有词作《念奴娇·悯高堂》《捣练子·盼归》等；咏儿子的，有五绝《偶感》、七绝《心安》《小儿呓语》《偷闲》《初夏踏青》《考期近》《小儿军训有寄》、七律《小儿周岁回望》《幼子初次考级感怀》、词作《章台柳·育儿两阕兼作半岁纪念》《章台柳·小儿习琴》《忆秦娥·小儿习琴两载》等。此外，合咏家中老少的，有七绝《中年》、词作《捣练子·中年》等。
思念，感慨，疲累，艰难，欣慰，这组作品，抒情主人公无论置身哪一种角色，不管抒发哪一种情感，都写得情真意切、感动人心。
（二）交谊
七绝《对饮》，记述了在索居的状态下，抒情主人公遇到了饮中知己，于是无话不谈；话题助酒兴，酒兴催话题，彰显了一种豪壮气概。七绝《久别重逢》，写了暌别三十年之久的少时伙伴久别重逢，喜极而泣。
七绝《观同学聚首照片即兴》：多年才见，一醉方休，展示了同学之间坦诚相处毫无猜忌的友谊。七律《有朋自远方来》，抒写了同学之间胜似骨肉的友善，相逢的喜悦和离别的怅惋。《忆秦娥·重逢》，写了同学间十八年后重逢的喜悦，以及当初同窗苦读时一起嬉戏的经历。
对比之下，《沁园春·恰同学少年》显得意兴阑珊，少了几许热烈与欢欣，多了几分时过境迁的感喟和惆怅。
（三）缘情缘事的感触
这方面，七绝《归路》无疑是一首值得咀嚼的作品。驱车晚归，休憩身心，本也寻常，但这首诗的尾联，尤其是末句“绝尘退却锁和枷”，深得陶诗神髓。置身现代社会，“退却”，主动也好被动也好，都谈何容易啊！
诗歌素材无止境，只要作者有心，便可取之不尽。从这个角度看，七绝《咏春》同样是一首有意思的作品。其尾联“莫叹前人春咏尽，一枝一叶也藏诗”，道出了其中的奥妙。末句化用了郑诗“一枝一叶也关情”，但与上一句配合更巧妙，无懈可击。
（四）调侃自己
在诗词中调侃自己的，古今都不多，阅读程锦的作品，我们发现一些特例。
七绝《伤夏》，含蓄地写了一年来身材的变化，也总结了经验：“薄衬满橱皆细瘦，反思啖饮是缘由。”《捣练子·晨叹》，先是沮丧：“衣帽小，面皮长，沮丧裙前对镜忙。”继而迁怒：“尤怨陌间文梓树，玉肌肤上点花黄。”相形之下，读者大可莞尔。《如梦令·丁酉校场》写的是年关时节到集市购物的经历，深陷人潮不能自拔，于是自哂：“不慎陷其中，尤恨自身虛胖。”
《鹧鸪天·袪斑》，是对女士们爱美想要永驻青春风采的生动描叙，令人忍俊不禁，读后又不绝感慨频生。秀外慧中是古已有之的“准则”，但今人在力图保持外在美的同时，注重内在美并为之着力的，又有多少人呢？严格审视，这首词已经不属于自我调侃，而被赋予普遍意义了。
三、世相
写景，咏物，叙事，借此抒情，是程锦诗词题材经常触及的。无法面面俱到，下面只列出两点。
（一）社会发展
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是两首词作：
《沁园春·贵州变迁》，从历史纵深角度，以今昔对比方式，反映了曾经穷困不堪的贵州在当今取得的瞩目成就。《沁园春·爽爽贵阳》，则从从地域角度，通过横向对比，反映了贵阳在炎炎夏日相对于中原一些酷热城市的清凉与宜居。
（四）“负”现象
七律《无题》，反映了住建领域的钻营和投机现象，同时也对司法机关的及时出手表达了一种欣慰。七律《法桐记》这首诗表达了对芳林的赞赏，对绿荫的钟爱，还有对树木遭逢砍伐的愤慨，更有对违法官吏被惩处的释怀。《捣练子·夜难眠》反映了子女不赡养父母的劣行，同时表达了谴责之意。
值得欣慰的是，司法机关反贪反腐、打虎拍蝇的步伐，近年不曾松懈过。
四、几篇作品赏析
（一）五绝《天妒红颜》：
明天还未到，意外却先来。
懵懂髫年女，嬉玩绕柩台。
这要算程锦系列抒情作品中主题最为悲伤的一首。全诗正文二十个字，无一字表达悲戚，反之，却出人意外地用了“嬉玩”这个表达愉悦之情的词语。然而，正是这个“愉悦”的词语，让诗中的悲情一下子涌出：孩子太小了，浑然不知她的母亲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她或许以为躺在灵柩里面的母亲，还会重新醒来，对她呵护如故。
而对那位遭遇不幸的母亲来说，尤其是对她的其他亲人来说，这样的打击未免太突然太伤惨了。
（二）五律《采蕨》：
蕨菜生山野，初春好采摘。
茕茕孑立杆，楚楚可怜苔。
其状如纤手，其颜似幼孩。
拃长犹待取，不愿老成柴。
这首诗通篇写蕨菜，而且只是将其作为一种野蔌来写。首联从生长环境和季节角度，强调这是一个适合采摘蕨菜的季节。颔联承首联意，总体上状写了蕨菜的可爱；颈联接连用了两个比喻，进一步从细节角度强调了蕨菜嫩芽形与色的美。尾联“反转”，从蕨菜的角度吐露衷曲：已经一拃长了，依然等待着赏识者的眷顾，不愿就这样衰老成无用的“废柴”。
着意于眼前知遇，不愿徒劳地老去，当然符合蕨菜的角色，然而放眼人事，许多人难道不是像未被赏识的蕨菜那样，徒劳无益地“终老”吗？这首诗的寄托，含而不露，我们却不难领会文字背后的深意。
（三）七律《追忆陈新国先生》：
遥记台前舞笔忙，梅花朵朵沁心香。
精神奕奕多风骨，谈笑声声少宦腔。
后辈凑拼三两句，先生修改六七行。
而今纵有通篇错，无奈天国路太长。
在追忆友情的篇什中，这是一篇相当出色的作品。其出色之处，在于将一位业已去世的长者，写得生动活泼、跃然纸上。颈联中“后辈凑拼三两句，先生修改六七行”，尤其体现了陈新国先生的厚道与热心，以及对后学者的严格。尾联则表达了抒情主人公对陈新国先生去世的缅怀之情，以及对这位良师去世的惋惜和伤感。陈新国先生的勤奋、和蔼与无私，在诗中都得到了足够的展示。
撇开人情不论，任何读者都只能是读者，因此，哪怕再好的修改意见，也未必跟作者想要表达的本意完全合拍。这就需要擅为人师者慎之又慎，否则，“两不愿”的情形大概率会发生。
（四）《蝶恋花·阳明洞》：
一步灵阶一步仰，两柏参天，三道槅门阆。久叩丹扉空荡荡，炊沙作饭添惆怅。 一梦萦回皆过往，两袖清风，三载辛酸忘。君子亭前观月朗，栖霞岭上同吟唱。
这首词中的环境，反映的也许是旧观，给人的印象是寂寥、冷清，门可罗雀。幸得抒情主人公热心信心都很足，未来的美好值得期盼。
阳明文化近些年来颇受推崇，甚至成了黔中大地特别是修文县的热点。作为王学“胜地”的修文，也因此屡屡被媒体提及。以阳明文化做依托，致力于提升当地的文化品位、丰富其文化内涵，修文县的努力可谓有目共睹。但是阳明文化是否真的已让每个人入脑入心？恐怕还要继续努力倡导才行。
五、瑜瑕之辨
不事雕琢，遣词用语大多明白晓畅且不落流俗；感情真挚、深沉，没有敷衍和虚夸；往往能借助小事情，抒发大情怀；针砭时弊，直指症结，并不避忌；打破禁忌，时语甚至字母入诗（词）；等等。这些都是程锦诗词的优点。
需要专门指出的是，在程锦的诗词作品中，不同的篇什从多个角度与层面，对修文县的品牌阳明文化，做了到位的展示与弘扬。口号式的宣传容易，要做到具有诗味并令人信服却很难。可喜的是，程锦做到了。
肯定优点的同时，某些瑕疵在程锦的诗词作品中，也偶尔存在。以下所举，都不是孤例。
首先是部分律诗对仗还欠工稳。其次是部分作品的标题不够严谨，如七绝《我和秋天有个约会》，就给人一种现代自由诗的感觉。再就是个别诗句，混同了词中上一下四的节奏关系，如五律《端四读诗感怀》的颈联与尾联：“歌/离骚/怅惋，咏/美政/除奸。祝/祖国/安好，吟/华夏/万年。”古人的近体诗，不遵照节奏关系的偶尔虽有，包括名家，却不宜取法。五言诗的节奏应是二一二或二二一，七言诗的应是二二一二或二二二一。有人将五言七言的句末三字合并为“三”，除非无法拆分，一般不可取。
栖身盛世，每个人无疑都是“确幸”的，而且这“确幸”并不小，值得我们轻吟浅唱，歌之咏之。综观程锦的诗词，多产可喜，瑕不掩瑜。在已有成就的基础上追求更高质量、更高境界，值得她努力，也值得我们期盼。同时还值得期盼的，是在程锦的示范效应之下，修文县整体的诗词创作，从数量到质量都能得到更大的提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