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堂而皇之的春秋里,有着很多感觉很熟悉,却记不起模样,也不记得在一起发生过什么事的人。他们只剩下一串名字,一个代号,我甚至一度怀疑这些人或者事是否存在,但翻开柜子,白安安给我的各种信件和信物,让我明白这一切并不是梦。人都是后知后觉的动物,年少之时,被风抛到身后的玫瑰,少年终其一生,只为再次追上她的影子。
我初中的时候外号邮递员,起因就是帮同学们化身为正义的飞鸽,互传纸条。初中的男生女生都很害羞,还不会有当面送礼物这种事,所以就要找一个“中间人”,刚过千禧年,初中生鲜有手机,所以传纸条,送情书,便是那时候情窦初开表达仰慕之情的主流载体。那时候每一节课上到中途,就会飞来一个小纸团,通过我这个中心枢纽,往四周运送。讲台上老师讲课热火朝天,课桌下的手却暗流涌动。
随着业务发展,除了信件之外,我还热情地拓展了快递业务。凭借着城墙厚的脸皮,往返于教学楼各处,跨班级,跨楼层,跨年级帮忙送纸条,带早饭。如同谍战片里的地下党一样。每天下课铃声响起,同班同学总会拿着为自己小男友小女友准备的饮料点心和情书,然后围在我桌子周围等待着“邮差”传达心意。古人云“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能成为同学们牵线搭桥的“大红人”,我自己也很疑惑,全班男同学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得到如此信任。直到某天一起逃课上网的好哥们也来找我帮忙送信时,我忍不住问他
“所有人都找我帮忙是为什么?就不怕女神被我看上抢走了?”
“因为你丑,都很放心你!”
这个世界的审美,的确不大公平,也有点些许的不够厚道。但我也宽慰自己,能为人所用,为他人所不为,还算个人才。
某天体育课,我翘课在教室,看着兄弟让我帮忙传递的情书,首行便是“你是太阳,我就是绕着你的地球,你是地球,我就是围着你的月亮”脑中莫名冒出一句 “你是屎球,我是滚你的屎壳郎”,热恋的人和屎壳郎推粪球这种被精神驱使的本能行为并无两样。我正站着细细回味这封屎一样的情书内涵,对这群渺小的人类简单粗暴的感情表达嗤之以鼻,教室门被推开。
一个巴掌小脸,系着高马尾的女生,像洋娃娃一样出现在门口。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同学,任磊在吗?”
“在。吗?哦,不在。你找他有事?”
我见过的女生不少,可不知怎么,看着她带笑着缓缓走来,愈来愈近,我的大脑竟是一片空白,好像有一刹那,我看见一张无形织起的罗网,让我自投。
“我是隔壁班的,我叫白安安。这篇书是他的,我说看完就给他,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可以吧”
她递给我一本书,见我还木讷地站在原地,只是笑了笑,便走出了教室。直到残留的发香和书上的余温,才让我回过神来,并不是做梦。我仔细观瞧,书的右上角有艺术字体写着几个大字《他的国》—韩寒。封面上画着麦田、荒野、远山顶处还有一轮太阳。我开始控制不住大脑,回想起白安安刚才那一瞬间的脸庞,好像画中的野草随时要冲出土壤,麦子饱满的粒穗含苞待放。
现在想起来,白安安和我的相遇也许是命中注定,而后的故事也像这本书一般,早已被命运编排的结局装订成册。在此之前,我不懂什么叫一见钟情,可此时此刻,白安安这三个字就像通红的烙铁,在我脑中狠狠印下一道疤。
我放学后飞快地跑去学校旁边书店,买了一本同样的书,拿给了任磊,我自己则是私藏下了这本有白安安手指温度的《他的国》。或许是我的虔诚让上帝转动了命运的齿轮。高一那年,我们迎来分班,任磊这个讨厌的家伙从我班上被分了出去,让我欢喜的是,阴差阳错间,白安安居然和我成为同班同学,鬼使神差地被老师安排到我的同桌。
我每天趴在课桌上偷偷睡觉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坐在窗边的白安安,阳光总能恰到好处地描出她头发的轮廓,我恍然大悟,这个画面,是不是“命运使然”四个字的最好诠释。
年少的白日梦里,充满天马行空的想象,白安安也总是能无时无刻出现在我脑中的每一刻。哪怕上数学课的时候,我昏昏欲睡地听着老师在讲台上讲着无聊的概率学,我都会想着,如果她突然转过头来说,我爱你,这件事的概率会有多少。到了课间,侧过头去看见白安安刚好被窗外的风吹起几缕头发,我的MP3里播放到徐佳莹一样的月光
“一样的月光
怎么看得我越来越心慌
你留下最清楚的步伐
竟是指引我孤单的方向”
白安安,你的月光,正在占据我的窗。
此后的日子里,我总是刻意把自己变成不太聪明的那个人。我会忘了带笔,然后找白安安借,我题不会做。找白安安讲。有时候翻开口袋告诉她,我忘了带钱,恳求她陪我去小卖部买一下午饭。我有时候多想忘掉自己,然后她会不会寻遍世界把我找回来。面对我的理直气壮,白安安一开始并不在意,但他发现每次她伸手递给我笔,我去接的时候都会故意碰她的手指,这个时候她往往会啪地反过手拍我一下,带着一脸红晕和假装的嗔怒,转过去继续听课。我常常发呆走神,白安安只要瞥见,就会偷偷掐我的手臂,小声但严厉地对我说:“听课!”我数学很不好,常常凑过去问她:“公式这些到底怎么用啊?”这个时候她就拿出辅导书,给我讲解每一个的用法。当时虽然心领神会,但是每次一学就会,下次又要忘记,忘了我就只好问她,她就骂我笨,然后再手把手教我。后来有人问过我:“怎么才能和喜欢的姑娘坐一起。”我就教他们:“去问数学题啊!”
可是,青春美丽的女生,总能吸引到很多目光。白安安也如明珠一般,在一众女神中是最为闪亮的那颗。不出所料地,被人给盯上。
一天体育课,我和哥们鲁潘没有去参加集体活动,回到教室走廊尽头的平台,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我目光扫遍了操场也没有发现白安安的身影。我心想着是不是也回了教室,正打算回去教室找她,迎面撞见的画面,是任磊!他正和白安安相对而站,两个人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有说有笑。我看见这一幕,气得头发直竖,飞快地冲了过去,大声质问:“你们在干什么!”任磊和白安安同时侧过脸来看我,白安安对我的唐突有些生气:“你喊什么?他只是给我送作文书”作文书?我最讨厌看作文书!作文写得好又如何,谁愿意当作家。任磊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继续给白安安说话:“那就约好了,周五放学我们先去那家书店。”白安安回过头继续和他说话,两个人完全把我当成了空气。我站在原地,尴尬得像一个小丑。
我气呼呼地转身离去,脚步重重地踏响地板。鲁潘看见我回头走来,先是不解地问了一句“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回教室?”见我不答话,自顾自往操场走去,又远远看见教室门口的任磊和白安安有说有笑,突然心领神会。
鲁潘跟在我后面,我走在操场上,顿时觉得路过的所有人都在嘲笑我,所有人都面目可憎。下午语文课,老师布置了作业,让我们课堂写一篇关于成长的作文,明天交。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完全心不在焉,时不时偷瞄正在写作文的白安安,希望她偶尔能抬头看我一眼,没想到,白安安压根就当我不存在一样。我难过极了,心里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她一定是跟任磊好了,她不爱我了,她正在伤害一个少年的成长。直到下课,我把我的委屈向鲁潘诉说,他又给了我当头一棒“伤害感情?大哥,她什么时候喜欢过你?”此话一出,我更难过了。
晚上回到家,我一想起今天的画面就觉得胸闷气短,连玩QQ幻想都觉着索然无味,原来在意一个人,这么难受。想到明天的作文我根本无从下笔,心里更加郁闷,为什么世界上要有作文这种讨厌的东西。我关掉游戏在网上有一搭没一搭翻阅着,只想搜几篇作文随便抄一抄。突然翻到一个叫创新作文网的网站,首页看到一篇写着青春的小说。作者介绍里有一句“白衣裙的少女的梦”吸引了我,我点开一看,作者ID叫娜娜,是个蓝色的海豚头像,里面有发表出来的很多作文。白安安不喜欢我,可能就是因为我没有任磊的文采吧。
当然,应该和任磊一米八,白衬衣亮得发光,笑起来能融化少女的模样没关系吧?也应该和我一米六的身高,一身毫不起眼的运动服,满脸青春痘的形象也没关系。
大概是。
我看着娜娜的文章,顿时只觉两眼困重,趴在电脑桌前就沉沉睡去。梦里我看到一束光晕,穿过光,是在学校的小树林里,任磊正拉着白安安的手,搂着白安安的腰,两个人在月光下卿卿我我。而我只能站在一旁傻傻地看着,任磊时不时对我投来挑衅的目光,白安安依旧不看我。紧接着,任磊俯下身去亲吻白安安。我想喊出来,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突然两个人离我越来越远。我猛然惊醒,神色慌张地拿起电话打给鲁潘:“潘子,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任磊,任磊你知道吧!他欺负我的白安安。”电话那头鲁潘迷迷糊糊地说“啊,雷?什么打雷,上什么岸?”我看向了窗外,月亮很大,很圆,照得城市一片明亮。墙上的挂钟显示十二点半,缓了缓心神对电话那头说:“没事,幻觉。你接着睡”。我挂掉了电话,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慢慢地躺下,看着吊灯上的星空,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还好这只是个梦。明天还能见到我的白安安。
白安安的家住在东城边。而我就住在学校后门的小区。每天早上我都会刻意提前绕到学校正门,制造和她偶遇的假象。这天也不例外。我看见白安安终于来了,故作镇定地前去打招呼,可她看起来一脸疲惫,并不想理我。到了教室语文课代表来收作业,我只想引起白安安的注意,故意提高嗓门,没好气地说:“什么作文,老子最讨厌作文。”课代表不可思议地看着平时安静沉稳的我,突然变得大逆不道,并没有理我,只是继续向别的同学收着作业。
上课时,毫无悬念地我被老师罚站着听了一整堂课,并且要求我中午之前必须补齐。
课间,白安安突然拿出一本作文书,拍在我桌子上,冷冷地看着我。
“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不学无术,没有文采你觉得很光荣吗?这书里能用的句子我给你标出来了,马上翻几段抄上去把作业交了。”
我对白安安的举动有点诧异,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翻看着那本书,我才发现正是昨天任磊给她的那本,但仅仅一晚上的时间,那里面每一篇文章的优美词语,她都勾画了出来,有的还在下面注释了心得体会,以及哪些情况下可以使用,整本书虽然内容不多,但从头到尾全部都是白安安的字迹。我只需要做排列组合便可以拼凑一篇作文出来。
我惊讶之余小心地问:“你昨晚上为我专门勾画的?你这是要把我培养成大作家吗!”
白安安冷笑:“你想得美,就你,怎么可能成为作家。”说完就找借口说自己困了,然后把头转过去趴在课桌上休息。我看着白安安的背影,朝阳的金黄洒在她的身上,我心中的冰河开始融化,愈来愈热。都说彻底爱上一个人只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也许就是那一刻。我心花怒放。
放学后,我屁颠屁颠赶上白安安后面。
我说:“白安安我错了,我今晚就开始练习作文,以后我就是当代鲁迅。”
白安安嘴角忍住了笑,并没有看我,一边走一边跟我说:“你把作文书里的字认完再说这种话吧。”
我顺坡下驴地说道,“我们去河边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好看的石头。”
白安安有些犹豫:“我得早点回去,而且,我妈看见了不好。”
我急了:“不会的,我保证,就耽误一会,我找的地方在滨河路尽头,离你家也才几分钟,那边平时不可能有人去!他们不会发现的。”
“我家那边?你住在城西怎么会在我家那边找得到这种地方?”
我没有再接话,我不能暴露我是为了监视任磊那小子有没有心怀不轨而每天悄悄跟踪她。
就这样,在拉长的夕阳里,我们并排走着,以前觉得这条路好远好远,可是和我心爱的姑娘在一起,我却只想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这样走下去。我们聊着学校,聊着班上的趣事,话到关键,我张牙舞爪地模仿那些搞笑的瞬间。我像个花枝招展的孔雀,卖力表演的杂技团的猴子,穷尽浑身解数让白安安开心。我们去到了河边,遗憾的是电站已经开闸放水,下不去河滩,我口中奇形怪状的石头,白安安并没有看见。但从那个傍晚,有一颗种子,在我和白安安的关系网中,冲破了屏障。
那天晚上回家,我迫不及待注册了创新作文网,当然更多是想学习怎么表达对白安安的爱意,一想到这里,我就干劲十足。于是在那个风儿不太喧嚣的夜晚,我看着院子里被吹起的树叶,取下了网名“院中的风”,开始在网站上写下第一篇作文。
作文里,白安安依旧是那个十分美丽的女孩,她穿着一袭白裙在操场上起舞。我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能肯定的是,我愿做那唯一的,那个忠实的捧场观众。
而且我们的世界没有该死的任磊。
第二天上网的时候,我的消息框一阵头像闪动,一个叫娜娜的网友添加了我为好友,头像是一只蓝色的海豚。娜娜,不就是我之前看过的那个人吗。
她有一句留言:“风,你的作文有点感人呢,那个白安安要珍惜你那个白衣裙的女生哦”,我心里很是得意,白安安,你看吧,谁说我写不好作文,我也有粉丝。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和白安安一起上自习,一起写作业。然后晚上回到家就会和娜娜聊天,和她在作文网上学很多句子,她也给我量身定制了很多作文素材。我总是一遍又一遍激励着自己,“哪天我写的东西白安安能喜欢上呢?”。
后面好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一直想和白安安有下一段关系的开始,但奇怪的是,我每次试探着想更深入交流的时候,白安安总是回避,比如每次放学她都不让我送她,比如她每次上课总会写一些东西,下课就匆匆忙忙跑出教室去。命运给我开的第一个玩笑,就是人生最大错觉的“她喜欢你。”因为我发现,白安安和男神任磊在一起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下着雨的早上。早自习后,我们在教室里吃着从店里打包的早餐,白安安突然侧着头问我。嘴里还含着半块面包,很是可爱。
“林,我问你,怎么能不提到时间却又写出时间很快的感觉?”她刚问完,似乎又觉得和文学相关的问题问我有点驴唇不对马嘴,我什么文学素养。
“学校对岸那排银杏看见了吗,你就写,昨天才一叶见黄,今天已满地是秋。”
我知道她还以为我是之前的我。于是一边搅着碗里的拌面,轻描淡写回答。
“这是你想出来的吗?”白安安的声音有点惊讶。
我故作镇定道“懂不懂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想当作家自然是要多看多练。”内心庆幸着这几个月为了给她写一篇情书,花了我不少脑细胞,每天在网上软磨硬泡让娜娜教我怎么写。还精细研读各种佳作。
我看着白安安的眼神,便知道在文学这块,彻底翻了身。按捺住心中的骄傲,故作优雅地喝了一口豆浆,轻轻地唆了一口面,用一道深邃的目光看着她,等待她的夸赞。突然看见教室窗户的玻璃,映射出自己青春痘的脸。就像挨了一巴掌,马上回到令人烦恼的现实。
但接着的打击,比我认清自己还大。
“我和任磊在一起后,我还没给她写过情书。我想写一封。”
我犹如晴天霹雳,在我心中让我迷醉的白安安,有了自己的男神?他们是什么时候一起的?而且偏偏是那该死的任磊。
至于是任磊该死,还是喜欢白安安的人,除了我都该死,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爱情固然是无脑的,自负到比肩柏拉图的我,此刻已经被任磊的胜利踩在脚下。我嘴里的面突然像一万根针,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咽下去还是要吐出来。
比起肉体的消亡,我担心更多的是精神的空虚,人活着就是为了在不断难过的现实中,找寻自己灵魂中的乌托邦,尽管这样的世界不存在。但白安安就是我的世界。可这个世界现在属于了别人。我那天是怎么度过的,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我还强装镇定地告诉白安安,包在我身上,晚上一定帮她写好给任磊的情书。
到了晚上,我把所有的委屈,赋予倔强的笔尖,此刻写情书的是我,收信的是白安安。我把今天的遭遇告诉了娜娜,娜娜对我说。“会不会,在另一个时空,你们会有另一个开始呢?”
我想着,对啊,假如有平行世界,在那个可能的时空里,我一定要把所有的情话对白安安说光。
我几乎整夜无眠。宣泄出满满的四页纸。第二天我带着信件给安安,她脸上充满了惊喜、诧异、感动。也许吧,我已经不在乎她是感动的我能为她做这么难的事,还是感动于自己终于可以获得任磊的芳心。白安安激动地问我:“你这么辛苦,想要什么奖励呢。”可我此刻什么都不愿去想,面无表情地问她:“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我接着补充了一句“说吧为什么是他呢。”白安安缓缓地抬头看我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引出一句话:“谢谢你的情书”。白安安,你难道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就是一个男生对你最满怀深情的告白吗。
晚上回家,我把委屈化作笔下的故事,编撰了好一篇春秋大戏。娜娜给我留言,打趣我说:风,你要真有故事里这么煽情,那你下辈子可要记得勇敢一点。
无独有偶,我们迎来高二的第二次分班。我和白安安的分开顺理成章,默契散场。我和白安安不会再一起玩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还习惯性地晚上跟在她的后面。可惜的是,每天任磊会等着她放学,不知道两个人去了哪里。早上我依旧绕到学校的前门,但看见的是白安安和任磊有说有笑地走进学校。
很快放了假,我每天只能在创新作文网上陶醉在文字中,冲淡我的那份失落。每写一句话,我都会想,此刻白安安会在哪儿呢,她会不会还记得起有我这样的一个人。
但好在每一篇文章,都有娜娜做我的忠实观众。我和娜娜分享着学习作文的心得,我们互相批改对方写的语文作业,从当初那个对语文不屑一顾的我,加入了学校的文学社团,在刊物上开始发表我的文章,语文成绩也一度走到全校的前列,我都很诧异我的改变,也许是那天罚站的那个课间,白安安的笔记改写了我的命运,也许又是娜娜的陪伴,让我在失落的生活里充满了慰藉。
我不再每天像个影子一样,跟随在白安安出现的每一处角落。每天习惯了和娜娜的互相问候。直到期中考试前的一个周一的晚上,晚自习课间我到隔壁班叫上鲁潘,到小卖部买了两瓶可乐,在操场上边走边喝。突然站住问了我一句“白安安你们还有联系吗?”我很不解,为什么突然提起她,鲁潘接着说:“我表弟和白安安一个班,上周末白安安和任磊去了他家的台球厅玩,但那条街上混的胖子看上了她。想追求白安安,他们围住了任磊,问他是不是想和胖子抢女人,让任磊给个态度。”
“后来呢?”
“后来,我只是听说,我表弟怕影响生意,给胖子免了单,掏了一包烟带着他们离了店。”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可乐。
“白安安跟着去了?”我努力表现得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纯粹以看热闹的状态继续追问。
“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于是我让鲁潘约了表弟放学在水吧见面,鬼使神差的我像是有谁捉弄一般,明白安安和我再也没有关系,明明这是属于他们的爱情。表弟知道我和鲁潘的关系,并没有隐瞒。他说:“开台球室,来的客人确实都很复杂。胖子是在那片街区这几年也算有点名气,是不能得罪的人,不然生意不好做。”然后他告诉我们,那天出去,在巷尾,胖子警告了任磊,如果继续和白安安在一起,他一定会每天出现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可笑的是,情比金坚的任磊,二话没说当场就提出了分手。
现实总比故事荒诞,也确实没有逻辑和道理可言。表弟接着说:“任磊提出来以后,白安安只是一个劲拽着他胳膊不肯走,任磊狠狠打了她一巴掌,白安安才放开,胖子说给白安安三天时间考虑,不答应,他们就找任磊的麻烦。至于后面我回了店里也不知道了。”
于是我们随便聊了一会,各自吃了点东西便回了家。我想找娜娜倾诉我今天的遭遇,可娜娜偏偏这几天不在线。晚上躺在床上,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生气,可是,我生气个什么劲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我放学拉上鲁潘,在校门外蹲点,只见白安安一个人离开了学校,任磊过了一会才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跟到一个巷口,我正打算掉头回家,鲁潘指了指突然出现在巷口的一个人。“那就是胖子”。胖子是真胖,虽然听人说他也就二十出头,但满脸堆肉,穿的衣服甚至遮不住肚子,他带着两个小弟,往白安安和任磊前面一站,拦住他们的去路,显得气势特别震撼,直接把他们俩带进了巷子里面。我感觉不妙,连忙给鲁潘说:“快,去摇人。”鲁潘像听见了冲锋号,立马往平日里我们班里聚会的黑网吧跑去求援。
我悄悄跟进巷子,只见胖子指了指白安安,转头问任磊:“你们两个已经确定分手了?”任磊点点头。身边小弟冷笑一声:“分手了还一起放学?尾随我们老大的女朋友?”然后一巴掌拍在任磊脑袋上。
任磊说:“只是刚好顺路。”
小弟接着又是一脚,“我让你说话了吗?”吓得任磊不敢接话。
我不知道是看得太入迷,还是巷道声音传播得太容易,我嘴里脱口而出了一句“卧槽”,然后他们发现了我。我蹲下身子悄悄摸了一块地上的砖头藏在包里,走了进去。
我和胖子迎面而站,看着旁边害怕得不知所措的白安安,只感觉怒火中烧。只听得旁边任磊又开口讲话:“大哥,还有他,他是隔壁班的,都说他也喜欢白安安,也想追她。”我反过手去就是一巴掌,带着这几个月的怨气、委屈、愤怒和对任磊的失望,只听得任磊一声惨叫,原地转了一圈倒在地上。
“我让你说话了吗?”朝着他吐了一口口水。
又转过去看着白安安惊恐的眼睛,“白安安,你喜欢的人就是这样的德性?”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为白安安感到不值,还是为我之前对白安安的付出感到不值。胖子看着我,不紧不慢说了一句,“有点血性,地上这个人我们不聊,你说说吧,我们两个怎么个说法?”,我无奈地一笑,从包里掏出了街边顺手捡的一块砖头,指着胖子:“今天的事,不是我给你说法,而是给你一个警告,白安安想和谁在一起事她的事。你要让她为难,我让你为难。”胖子和两个小弟看着我双眼通红,边往后退,边扔下话走掉,只要打听到我是谁,一定要找我好好算账。然后看了一眼白安安,狠狠指了指她,说了一句你等着,三个人转身离开。
时间凝固在了那一刻,直到被鲁潘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他跑进了巷口,刚好踩到被我拿走的那块砖头的坑里,整个人狠狠地崴了一下,趴在了地上。紧跟身后的五六个兄弟进到巷子里,看见趴在地上的鲁潘,和躺在地上的任磊,一时间没见过这种剧情,脑子飞速运转。我见鲁潘捂着脚瘫在地上,转过头看了一眼白安安,把手里的砖头递给她。
“拿着,早点回家。”
赶忙和到来的兄弟们七手八脚地把鲁潘送到医院,医生拍了片,检查了一下说:“没伤到骨头,就是软组织挫伤。”
于是,我们那段时间的网费,全部充值在了他的软组织上。
可是后来,和胖子之间的架还是打了。胖子打听到了我是谁,派人下了挑战,在好几次放学的下午,两边滨河路的下面,一群混子和一群学生,华山论剑,打成一片,昏天黑地分不出敌友,各有胜负。最后还是鲁潘的表弟,通过台球厅的关系,找到一个老大哥,去和胖子做了和解,胖子也明白我的骨头比他想象的硬,托了中间人带话,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不会再缠着白安安。
我可无法容忍一个混子追求我都得不到的女孩。后面那几天,我拿出上网的所有钱,给兄弟们犒劳,以及中间人平事表示感谢。
周五的下午,我正要走出校门,白安安站在门口,她看着我就开始两眼含泪,递给了我一封信。信中白安安告诉我说,表弟找到她,给她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知道我为她所做的一切。
我那一刻咧着大嘴,止不住地笑。那些委屈就跟没出现一样,我也才明白,原来,我喜欢白安安已经成了一种病,而她就是治我的药。
可是我始终没有表白,任磊打了白安安那一巴掌以后,我再也不觉得她是那么高不可攀。有时候在周末甚至她开始主动邀请我,我们终于去了那个神秘的河边的角落捡到了石头。那个下午,她拿着那块心形石头,对我笑着,眼睛里充满了喜悦和坦然,看着我说,我好看吗。一样的夕阳洒在她的身上,描出金色的轮廓,丁达尔光线穿透云层。白安安,如果这是场梦,请你不要摇醒我。
我觉得人世间的感情似乎都有各自觉得特别的地方,但终归都是自我感动的故事更多。从古至今,那么多侠客走遍江湖只为打抱不平英雄救美的故事。而且在作文网上,还有娜娜都会为我精彩的文章而鼓掌。我似乎爱上了这种感觉。
转眼到了高三,每天感觉除了上课,还有做不完的卷子,我因为除了语文稍好以外,升学无望,在老师指点下,开始走艺术生的道路。白安安和我见面的频次越来越少。我问她“你想去哪里读书呢?”她反过来同样的问题问我。
我其实很想说:“我只想去你的城市。”可我的性格又不允许我如此肉麻。我假装很戏谑地对她说:“随便吧,听天由命。”
白安安对我说:“命运不该你自己安排吗”,可能又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我们便没有继续,相互打趣两句便结束了对话。
也许我并没在意白安安是怎么想的。也许我是不敢想她的答案。我也怕耽误她学习,不敢再频繁打扰她。加之我每天也要去画室画画,有了为自己未来拼搏的道路。周末她也不再约我,她父母不再允许她做出了学习外的其他的事。
在最后一个寒假前的一个晚自习后,因为要去重庆集训,我要提前去东城买点画笔,其实更多的是想找到白安安,把我写下的信送给她,认认真真告诉她我的答案。“我只想去你在的城市。”这句话。
刚走出校门不远,竟然看见白安安和任磊面对面站着似乎在说什么话。他们不是分开了吗?那眼前这么冲击我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我瞬间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要个什么解释。只是愣在原地,一时间,惶恐、不安、疑惑、难过,各种无言的感觉涌上心头,深深觉得整个世界背叛了我一般。
原来,是有人会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就是白安安不跟我在一起的理由?你们又在一起了是吧。
我强忍住让自己不在大街上滴下廉价的泪水,一路跑回了家把自己锁了起来,只是一夜无眠。
一大早,终于坐上了去重庆的车。车上我掏出写给白安安的那封还未送出的信。看了一眼,狠狠撕碎了它,扔进了车上的垃圾桶里。决定删掉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从那以后的最后几个月,我每天发了疯一样学习,每天早早起床,晚上很晚才睡。作文网我也几乎不再上了,也没有再上线和娜娜聊过天。试图忘掉没到来的命运,和注定要失去的白安安。教室黑板上高考的倒计时,也天天提醒着我,我没有更多可以失去的了。
放榜的那天晚上,听着电话里查询的成绩,全家人喜极而泣,我顺利地考上了想去的大学。大半年努力攒下的汗水,由命运给我兑换了最终的大奖。特别是语文136的成绩,让我很想再次回答了白安安和我说过的那一句话。
当我把思念都能变成文字的时候,当你的眼光再次停留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是你世界里,愿意永远为你写诗的作家。
假期最后一天结束,我和同学们约着出来见面,算是最后的道别。我们到曾经的网吧,打开电脑,玩游戏的情绪并不高昂,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聊天软件搜索了背得再也不能熟悉的账号,觉得应该去彻底释怀,开始新的生活。我闭上眼,好像又回到我和白安安走在河滩边的时光,白安安笑着看我,一如那天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见到她。
点进她的空间。里面居然都已经清空,仅仅留有几条她自己给自己的留言,时间也大概停留在我离开的那几天,其中一条留言的日期是我最后遇见她的那个晚上。
“今天放学任磊来找我了,我彻底认清了他,希望他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那么我的林先生,我们可以开始吗?”
我的神经飞速运转,串联起了所有故事的结局,握着鼠标的手开始止不住地使劲抖动着,不敢再往下翻去。我忍住了泪水,闭上了眼,好像又回到河边的那天,我和白安安走在暮色里,我不安的手指故意触碰了她一下。白安安笑着看了看我,就像那个午后的教室,第一次见到她。
鼓起勇气点开她的最后一条留言。
“你的作文有点感人呢,那,请你一定要珍惜以后遇见的那个白衣裙的女生。”
“写给院中的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