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花开的地方

故事发生在1937年的南京城郊，男孩记得那时候枇杷花开的正好，黄灿灿的，一簇簇地飘着淡淡的香气。人们欢喜着新年的到来，江家村也是。村里每年过年都好热闹，小孩子到处疯玩，这时候大概只有大人忙活着。

然而，没人知道这次的美好会很短暂、杀戮会在没有警钟的提醒下降临。没有人知道鬼子是什么时辰进村的，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目的。这猝不及防的军队偷袭，让人们怔住了，回过神来一切都不在了。喧嚣已经远去，偶尔飘来几声响，分不清是枪声还是鞭炮声，熊熊烈火烧完了屋山南头的麦秸，成群的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到处是血啧啧的，像过年鞭炮的红碎纸。那天阴沉沉的，村口的枇杷花落了好多。谁在屏息观望?谁又会想到贫穷的江家村？48分钟，，原本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江家村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惨遭灭村，血流成河，百口的人家，而只有几个活了下来，而男孩，被中弹的父亲压在身下，躲了一劫。留下绝望随着寒冷一并到访，这“群”幸存者中，有的人扛过来了，也有的人精神失常自杀了。这是男孩第一次面对战争，这也是男孩见家人的最后一面。男孩亲口品尝到了家破人亡的滋味。然而战争还没有彻底结束，亲人却被彻底地带走了，换做谁会接受？战争的残酷，男孩忘不了，怎么也忘不了。

男孩叫江盟。从废墟里走出来已经有些抑郁了……如今浑浑噩噩，过着流浪的日子，东奔西走，拿着乞讨来的东西，受尽冷眼和嘲讽，没人知道男孩的往事，因为他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嘴里模糊地说些毫不相关的事，孤零零地穿行在街口，小巷，有时乞讨的钱够了，他就会跑到食坊，点一些便宜的菜，呆呆坐在那儿一整天。8月的一天，太阳已渐行西山，躺在街角处破旧的草席上、一身旧衣的江盟他懒懒地坐起来，收拾好杂乱的“装备”走到街上，大概是长久未洗衣服，臭味有些上头，路人纷纷掩鼻而过，有的频频回头，指着江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是呀，一个身上脏兮兮的、看似有些疯癫的流浪者，谁又会乐意接近呢？江盟孤零零的走着，四处打量着陌生的街道，可心思却不在这，他在想哪个店铺明天可以讨来些食物、维系生活。他也想找点事做，可频繁的战争乱了人间的烟火，到处忙着逃命，哪有心思好好干活？所以像他一样的流浪者有很多。

闷热的乱巷风吹过，肚子咕噜噜的响叫，随着身体的饥饿将江盟从重重思绪中拉出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街道的另一侧，抬头有一块醒目的招牌，上面赫然写着“一味忆南京”五个大字。摸摸口袋还有些纸票，他走了进去，一位食客结账正要离开，正巧瞥见了江盟，随即和其同行悄悄议论：“看着装扮，应该是叫花子，哎，这年头，正是着了道，哎听说呀，最近政府吃了败仗，北平，天津……这国内呀哪里都不景气，妻离子散的，无家可归的，多了是了……”“哎，这话你少说点，上面吃紧，怎么没见你冲锋在前啊？竟在这说风凉话……”“好了好了，说不过你，走了走了。”旋即离开。店里都是古旧的桌椅，想来也是老店了，店主人也是一把年纪，满脸褶皱，戴了副老花眼镜，枯瘦的手敲着算盘，抬眼看到江盟，皱眉，叹气，随即站起来，招呼小二安排，江盟要了份鸭血粉丝汤，泡茶的工夫，小二就麻溜地端了上来“您慢用”。应了一声后，江盟吃着汤，味道很好，只是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估计这会又在想些什么了。

眼看汤汁见了底，江盟并没有离开，静静地坐着，这时一群大汉走了进来，仔细数数八个人，个个腰间别着刀，刀把上似乎都裹着布。粗衣麻绳，很是豪迈，领头的老大卫国皮肤黝黑，裸着结实的双臂。脸上都是些划痕和伤疤，又有着一双干练而深邃的眼，一看就是实实的大人物，和衣衫单薄的江盟恰好相反。他们一拥坐下，边点菜边讨论起来，坐着边上的男人秋安说：“老大，我们江宁队修整也有些日子了，自从上次失败，一路辗转，这都到南京街市了，什么时候翻身再干票大的，狠狠地教训一下那群小日本儿”“是啊是啊”手下都起哄道。“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但不能鲁莽，一切要从长计议，毛毛躁躁的怎么行？我们可是抗日的，不是过家家”领头的老大卫国出声道。是啊，他又何尝不想反击，只是现在国内战乱不断，日本不断骚扰，想想他就来气，恨不得马上跑过去报仇，要知道，他一家老小都是死在日本人手里，四条人命啊！唉……不说了，正要忍下，便看到江盟刷的站起身，扑过来，一行人忙拦住：“怎么回事啊，有毛病也不找个郎中给瞧瞧？”江盟挣扎着，眼睛瞪的老大，嘴里说着：“算我一个，算我一个”。原来，在一旁听了好久的他终于是按奈不住了，心潮澎湃，也想加入其中，是啊，山河安危不保，自己流浪为生，听天由命。灭村之仇尚未能报，再让日本人欺负下来，真算不上人。打底明白了江盟的意图，不老实的手下一乐，捉弄起了他：“小子，怎么？糟蹋日子过够了才想来抗日，就你这小身板，吃得消吗？”一行人大笑。领头的卫国说；“哎，兄弟，我们这游击队可算是上过战场，真枪实弹的，那子弹可不长眼睛”“可我真想去，真的，”江盟再次请求。一行人纷纷取笑，最后队长卫国执拗不过他，先答应下来，想着训他两天就放弃了。便让他加入了。可这对江盟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他怎么可能放弃。

在队里的大本营，有颗大枇杷树，树干乌黑乌黑的满是龟裂，散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听队长说树是5年前被人种下的，被炮弹击中，着了火但还活着。可江盟每次看到它，都有莫名的熟悉感，随之而来的是绵绵的酸楚，他有时会坐在树下，像多年不见的老友相逢，一直不停的聊好久。队里每日的训练，他都努力完成，越野、俯卧撑、扎马步……每完成一天的训练和任务，他都会跑到树下，向着枇杷树讲述着一天的经过。队里的人都说他被一棵枇杷树迷住了，拦都拦不住。短短五个月，就像一场梦一样，他已经熟练掌握了武器和许多知识，身体变壮硕的同时，期间突袭时他的功绩和英勇，也让他成为了队里的副队长。只是队员们发现他一提到打鬼子，就像变了人似的，骨子里带着愤懑和蔑视，果断而舍身。

12月的到来，国内局势的变化，和国共两党的矛盾激化，日本人的持续进攻，狮子山、雨花台、紫金山的抗争不断。惨烈的战斗从未停歇，头顶上空不时飞过的日军飞机……也像一颗颗巨石悬在人们心口，压迫感十足。在安德门抗争中，队长卫国为保护队员撤退而牺牲，大家都杀红了眼，若不是江盟愤怒的咆哮着下达撤退的命令，恐怕没人肯离开。南京的局势也在那一天后，变得紧张。为了联合更多人抗击侵略者，政府和军委大量招收部队，许多农民、游击队、护城军纷纷响应，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听从党的部署和安排。其中就有江盟所在的“江宁”游击队。经过协调，上级给予了高度肯定，并决定让他们继续组织游击活动，以自己的方式协助中央军。

12月23日，一场血腥的残暴的、被日本人可笑地命名为“杀戮游戏”的大屠杀还是来了，从炮击偷袭摧毁了大量房屋，到大规模入侵攻城，几乎一夕之间，南京城沦陷，生灵涂炭，硝烟不停。血红的夕阳迎来瘆人的惨淡，残忍的侵略乱了朝夕的“太平”。每当害怕死亡，想到放弃投降时，江盟总能想起一位勇敢的护城将军萧山令的“金句”：“我受命拱卫首都，无以对党国，杀敌不力，何以对金陵老小？贪生怕死，俯首称奴，何以见江东父老？”短短几句话，总能唤起内心的希望和责任。是的，本来自己也是死里逃生，也算是鬼门关口走过一遭，再苟且偷生算什么？当初加入游击队时的勇气去哪了？心中的负担放下了，杀敌时便显得果敢。这正是江盟一路坚持下来的准则。经历了诸多磨难，试图改变一些命运。目睹了无辜百姓的悲惨命运，也见证了南京人民宁死不屈的坚韧与勇敢。一路走来，江盟感到很充实，就像简简单单的枇杷树，开着小小的花，做着自己能做的事，与个人相比，他更喜欢天下和平。更希望下一代人不会再有战争！！

那年的冬天，孤寂的寒冷席卷了南京城，死亡笼罩在天穹，借着雪之苍白，降下不可描述的悲悯。期间，江盟的游击队一直在奔走护送幸存者。却在一次途中，遇到了大量的日本军队。几次周旋离开的失败，让游击队重创。看着几十人的队伍只剩下几人，江盟果断选择以身犯险，吸引火力，其余人继续护送，保全幸存者，至少也为这残忍的乱世留下日军肮脏的证据。随即，不做思考，他掉头回城，在店铺中找来鞭炮，点燃后扔出，借着混乱的响声，成功引开了敌人。尽管有着灵活机动的作战方案，却无奈实力的差距，无法保全自身。敌人的两面夹击下，江盟还是被围堵在了死巷子里。带着仅存的弹药，面对着必然的结局，他似乎早知道这些一样。倒是显得开怀和释然。身上捆着炸药便冲了出去，嘴里念叨着家人的名字，模糊地只有他自己知道……随着一声炸响，火光冲天，伴着上扬的尘土，一齐消彻在苦涩刺鼻的空中。那一刻，江盟开心极了。

多年之后，成簇的枇杷再次开满了城郊，黄灿灿的，在一处不曾注意过的枝干上，开出那年相似的花，香味还是这么好，一直飘到插满红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