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是谁,时至今日我也很难说得具体全面。只知道镇上两条街道上的商户都认识他,称呼他为“强子”,国道上车坏了镇上的人都会告诉开车师傅们找强子修理,我也就顺着大家的称呼上口了。
初见强子是在镇上的卫生院里,那是我应老家镇上领导和村干部邀请,指导镇卫生院五官科赵医生出门诊。我正在和赵医生交流怎么给老年性黄斑病变的患者开处方,突然诊室被用力快速推开,门“哐”的一声和墙壁来了个大拥抱。我应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看似三十多岁的瘦长男子,头发蓬松可见稻草叶附着,脸上沾着油渍,上身穿着一件沾满污渍的外套,褪去颜色的牛仔裤上可见膝盖处的大洞口,膝盖上磨破的新伤和结痂的旧伤仿佛诉说着一段过往,粗糙的双手和漆黑的指甲清晰可见,捂着眼睛大喊,“医生,医生,快,快给我看看眼睛,眼睛火辣辣的痛、睁不开,眼泪止不住的流”。立即请他坐在裂隙灯前,只见结膜充血水肿,眼睑也红肿,畏光流泪,荧光素钠染色检查可见角膜上皮部分脱落,问过病史,便知道这是电光性眼炎,填写处方时问他姓名,他腼腆的回答“强子”,予以对症处理后,让他一定要多休息。
镇上的五官科患者显然没有省城多,不多时,便没有待诊的患者了,便在卫生院旁的街上走走。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街道走着,突然耳边听到有人说,“强子,我今晚还要送货,你要快点把车搞好啦”,我看到修车店前停着一辆货车,在两条修车水泥墩的凹槽里看到强子正蹲在那里查看车底的零部件,咦,我不是要他今天一定要休息么?我喊了句,“强子,怎么没休息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车师傅要赶时间,我必须得把他的车搞好,你那里用了眼药水后好多了,烦恩拉嘎费心了”。
第二天在卫生院门诊赵医生交流,问道强子有没有来复诊,赵医生说“没来,他的眼睛经常受伤,所以卫生院三两天就来一次,这一次是因为他连续做事,又没有注意防护,眼睛就又受伤了”,还说道强子幼年时靠政府补贴和吃百家饭长大,为人老实不善言辞。
再见到强子是我由镇上去县城会友,小客车停在修车店前候客,看到修车店前坐着一个扎着不齐整辫子、一侧乳房裸露、嘴里嘀咕、流着唾液的女子,旁边的木制娃娃椅里坐着约一岁多的小孩,强子正拿着拨浪鼓逗着小女孩。听客车上的老人家讲起,这就是强子捡来的老婆,这个女子是顺国道流浪至此,镇上的人看到她蜷缩在垃圾堆冻得青紫觉着可怜,你一言我一语便把她送到了强子的修车店。这个一个智商有严重问题的女子,说不清自己家在哪里姓甚名谁,两个可怜的人儿便在一起生活,时常可见到强子把这个女子带到街上买菜。后来这个女子便怀孕生下了小孩,生小孩的时候这个女子正在上厕所,便把小孩生在厕所的踏板上,幸好旁边的奶奶不放心过来看才发现母女俩。她不会照顾小孩,下阵雨抢收晒在外面的谷子时她把小孩放在盛谷的缸里面,又或是烈日高照时带着小孩在水泥坪里睡觉,有一次把小孩丢到池塘里,有时抢狗的东西给小孩吃...有人建议强子把这个婆娘赶走,大家都说强子真傻,反正生了一个小孩,本身就穷,还养着这个婆娘干啥,每当街坊邻居说他时,强子只是挠着头的笑笑。
一次坐客车,正在闭目养神,突然听人讲起前段时间镇上汽车店出了事,千斤顶突然失效把修理员压在下面,而这个修理员就是强子。讲起惨状,在场的人无不色变悲叹。众人帮忙处理完强子的后事后发现强子的老婆晚上不知道去哪里了,而强子的小孩被政府出面送福利院。
强子就这样“离开”了汽车修理店,“离开”了他的老婆和小孩。他的人生意义是什么呢?他既不幸仿佛又幸运,他的人生“卑微”,他是一个小人物,但他努力的生活着。而在茶余饭后,镇上的人还会偶尔想起那个悲惨的人生结局。
经过小镇上的修车处,仿佛又听到开车师傅问,喂,你是强子师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