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村有两个补鞋匠老谢和老卢。
老谢年过六旬,左脚天生不灵活,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因此在乡中学下坡路的对面支起了一个简易补鞋摊子。自我懂事起,老谢的补鞋摊子旁就绑着两个人,一个是他捡来的精神不正常的疯婆娘,一个是他和疯婆娘生的傻儿子。老谢不苟言笑,额头上有着深深的皱纹,胡子很少修剪,喜欢叼着自制的烟时不时的吸上一口,然后戴上厚厚的老花镜做着补鞋的活儿。他的疯婆娘和傻儿子时而在地上打滚,时而把拉的屎塞到彼此的嘴巴里,时而痴痴的望着前方,时而大笑。乡邻看着他一家三口可怜,便经常把自家半新半旧的衣服送个他,老谢看了看送来的衣服说“你这个衣服不新呢,我不要”。
老卢年过五旬,右脚在少年时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不听使唤了,后便在隔壁镇上的鞋匠那里当学徒,他为人勤快、不计较个人得失,师傅也乐意教他,不一两年就出师了,在镇上搭起了一个小木棚做起了补鞋的活儿。老卢命苦,结婚不几年妻子得白血病去世,留下一双才几岁的儿女,他自此又当爹又当妈的抚养一双儿女。隔壁镇地处几个乡镇的中心地带,老家的人到镇上去赶集每次都会在他那里等往返的乡际巴士,他总是热情的让椅子、准备茶水,而他的一双儿女便在他自制的干净简易书桌上写作业。每次看见老卢,发现他穿着都很精神,衣服虽然有不少补丁却很整洁。
老谢是政府重点关注的帮扶对象。老谢的傻儿子慢慢长大了,听人讲,傻儿子把老谢和疯婆娘关在家里打的死去活来,幸好被路过的邻居发现,被救的时候老谢和疯婆娘都被关在粪缸里。后来,六十多岁的老谢突然“喜从天降”,因为他的疯婆娘怀了孕,并且生下了一个能被逗弄笑的男孩,这在老谢看来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虽然在这之前有不少邻居劝他不生下来,把疯老婆和傻儿子送福利院,自己也可以住进敬老院,这样晚年也顺遂一点,但是老谢坚持生了下来。但让老谢烦心的事随之而来,傻儿子把这个弟弟当成了玩具,从床上扔到地上、喂尿喂泥巴、冬天丢到池塘里...花甲之年的老谢照顾疯婆娘和两个小孩完全力不从心,在一个清晨他带着傻儿子去了市里,然后一个人回来了。乡下到市里的巴士司机发现了他的傻儿子,便带了回来,老谢暴跳如雷,带着一家四口在巴士司机家住了一个星期后,又在一个清晨带着傻儿子进了城,然后一个人回来了。当然这一回就没有哪个巴士司机敢把他的傻儿子带回来了。后来,有人说在市里的垃圾站那里看到了他的傻儿子,再后来,有人说,在国道下面的桥墩那里看到了他的傻儿子,然后,慢慢的,就没有关于他那傻儿子的消息了。
老卢靠补鞋一家三口勉强度日,他的女儿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在重点高中里面的奥赛班,模考成绩排在全市前三名,他的儿子读初中,成绩也名列前茅,慢慢的,老卢的小木棚壁上贴上了越来越多的奖状。老卢的女儿后来考上北京大学,成为了乡里第一个北大学生,这件事成为了乡邻津津乐道的大事。老卢的女儿考上北大后,乡县领导先后到他的补鞋小木棚慰问。后来老卢的儿子在高考发挥略有失常,幸运的是也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学。从此,小山村便兴起了考大学并且是考名校之风。乡教育组为了表扬老卢的一双儿女,送了“天道酬勤”的匾额,悬挂在他家长满青苔和裂痕的房子里,市电视台进行专题采访,录播的节目为“补鞋棚里飞出的金凤凰”。他的女儿毕业后回报桑梓,目前业以担任镇党委书记。他的儿子毕业后继续深造硕士、博士、博士后,后来赴新加坡做两年研究员,后归国以而立之年担任上海某知名高校的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老谢继续着他的补鞋活儿,按他的话讲,“估计要到闭眼睛蹬腿才能停止补鞋,不然一家三口要饿死”,不过他的忧虑越来越重,因为他自己已经快古稀之年了,体力、眼力大不如以前,而他还要疯婆娘和襁褓中的孩子要照顾。他时常自言自语,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老卢的补鞋摊停了,他的儿子女儿都不要他再搞这个事情了。老卢说,“儿子要我去上海住,住了几天,儿子媳妇都很好,但是就是住不习惯,就回来了”。回来后,他不习惯手头没事干的日子,瞒着女儿接一些简单的补鞋活。老卢觉得每天做点补鞋活儿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