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瀑沟的假日

小雨初歇，林虑山像濯洗过一般，青的更青，绿的更绿，满山水流瀑响，蛙鼓蝉歌很是热闹。千瀑沟隐身于林虑山的深处，那里云雾如烟，忽生忽灭，时聚时散，人进其间如坠仙境一般，登高远眺，沟里的一切，都笼罩在这白色的云雾里，飘飘渺渺，朦朦胧胧，唯有潺潺不息的溪流和帘帘如歌的瀑布在动感着这冷峻而又威严的山岩。

千瀑沟身在高山峡谷之中，千古寂寞，沉静如禅，本没什么假日，但山外人的假日却成就了这里的热闹。在这样季节里，每逢假日，沟里的人家还是照例上山去采摘山菜野蔬，下山去采办烟酒饮料，并要特意换装成山里古旧老式的衣裳，在古朴得不能再古朴的山居小院里，用乱石垒起锅灶，让升腾起的缕缕炊烟，召唤着结队而来的游客，游人大都是熟门熟路的常来客，老远就可着嗓子呼喊着店主的名字，山里人的一把山柴便能燃起几天不息的欢声笑语，快乐着寂静多日的山崖和水瀑。这千瀑沟里的热闹，凡是假日里光临过的人，都是会知道的！

从林州城往西走约五公里，便进入了林虑山里，山里有条长长的山沟，山沟右面的山坡上卧着一个叫桃园的小山村，往里走便是那叮咚作响，水流如歌，当地人称之为“桃园里沟”的景致了。“桃园里沟”叫了千百年，“千瀑沟”是后来好事者取得的新名，虽有诗意，雅趣十足，但确也是写实的，因为这沟里大大小小的水瀑何止于千呢？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去沟里云游时，这里连条可供行走的小路都没有，拨树捋草，艰难穿行，很有点“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意味，但山溪水流湍急，涛声飘满山间，在沟岸还有个郝姓人家修建的小水电站，机器日夜不停，但轰鸣声也盖不过水瀑的声响，他家里那两只遇人频叫的小狗，尾摇之姿如风中之草，都给我留下世外桃园的观感。而今不同了，虽然千瀑沟还不是一个规范的景区，路仍蜿蜒盘曲，但亦可直通瀑顶，山幽景秀，声名已经鹊起如潮了。现在游览的人都组团成批的来，沿沟家家户户几乎都开办了农家乐，每到假日，沟畔车如蚁阵，人欢水唱，灯明星稀，生意格外的好，沟里简直成了闹市一般。

在树林里一些空旷的地方，都摆有小小的货摊，兜售的都是出产于这里的山货，如核桃、花椒、银翘、何首乌，各种干野菜、时鲜水果，也有大大小小的灵芝，只是不知道它是否也生长在这里的山上，还有摆着些树根和山石当艺术品在卖。山里的鸡都是散养的，吃草啄虫，饮露吮汁，因而鸡蛋炒起来味道也格外地鲜，所以每个小摊上都有山鸡蛋做主打商品，成筐成箱的摆，也成筐成箱的买，常常供不应求。夏天的蜂蜜多贮藏在山洞里，暑天摊上摆放的瓶瓶罐罐里都还是结晶成块呢，人们像蜜蜂一样簇拥在前，边尝边品，啧啧称佳。游客们青睐绿色产品，出手都很大方，山货频频告罄。在这里做生意没有市场上的那种呆板和拘谨，价格虽有，但不泥守，因是自产，山里人家亦不吝惜，游客们因着这天然绿色的山货，很少去讨价还价，生意不大，倒也兴隆，你愿我卖，和谐公道，是传统的集市贸易。这时在山上闲游啃草的羊群里，两只大羊在那里厮打起来，不知是因为什么，看上去很激烈，响声砰然，比撕帛裂锦的声音还要脆亮。这让一些贪食者把馋意渲染在那些肥美的山羊身上，不久就会听到不知哪只倒霉的山羊如泣如咽的哀鸣声，喷香的羊肉瞬间就会堆满小小的餐桌，以满足人们贪婪的胃口，那些未亡之羊闻声惊恐，纷纷躲进山的深处，再也不敢贪恋人间的繁华和热闹了。

天帘拉满，漆黑满山，虽有星月在天，但树影婆娑，山崖影绰，满沟还是暗淡灰黑，但凡有灯光处，必有人聚，凡有人聚处，皆有酒摊，三五成群，围拢一起，猜拳的行拳，唱歌的飙歌，呐喊的高呼，还有几堆篝火，年轻人围在一起边舞边歌，歌声笑声彻夜不绝，醉得夜山都趔趄歪歪，满天星月亦如瞌睡人的眼睛无精打采起来，原来山里值夜的鹧鸪竟哑然无语，那些在山头吼惯了的山兽对外来的客人也不得不礼让三先了。在那个假日，我与几位小时候的同学夜宿千瀑沟，在月色里拎菜提酒攀爬至山巅，邀月同饮，对山而歌，边饮边舞，俨若重归原始初真时代，谈笑无拘，举止也有点放荡不羁了，只是夜返山路，迷途徘徊，良久而不知返，只得打电话求助店家老板，店老板奔波了半天才把我们找回，一路嗔怨如亲，数落似星，让我们感到山里人的亲切和温馨，待回到小旅馆时，东方既白，朝霞都已喷染晨云了。

千瀑沟的繁华与热闹持续的时间不长，以夏季为中心，春秋搭个边，一年也没有几天。假日也是三五天的光景，人走山空，复归于平静，山里人忙着把空酒瓶、饮料罐当废品交给来山里收购的人，然后把床单被罩洗净晾在树间的绳上，遇风飘忽，响声亦如流瀑。连山里惯于热闹的狗，因少了在餐桌间巡游的机会，也都有些落寞了，它们静静卧在岩石上，向着山外望去，似乎也在翘盼着什么。忙乱了几天，山里人的喉咙都略略有些嘶哑了，坐在屋前的树下，泡壶自制的黄花茶悠闲地慢饮，边润喉边清火边回味边心喜，也真是的，这假日里的收入也很可以酬得他们的辛劳了。

归返的游人，一边回味着山里的风景，一边收藏着观水赏瀑的心情，拎着成串的山货，边馈赠亲友，边叙说着山里的种种趣事，让人分享着自己的喜悦，或许还会在夜间梦萦美景而不得眠，于是沐月披衣，坐在灯下试着做首诗，或者写篇游记什么的，山里的事情倒是很繁稠，要写能写的东西不少，很多的感触在白昼里就已经不时降临，不时冲撞自己的灵魂心壁，那些绝妙又精彩的细节常常令自己到了颤栗的境地，只是这文题不好选，假日进山本为寻幽趋静，想不到这深山里的小水沟竟会是这般的喧嚣与繁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