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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兴舟(东坡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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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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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清晨

我的家乡在太行山里,名字叫东坡。它北靠小寨坡,南倚椿树岭,东临东南坡,西面沿着山口出去,是一片较大的开阔地。村庄就坐落在这个三面环山的山窝里,地势东高西低,梯田层层级级,漫坡高岗,树林遍布,是一个恬静安然的小山村。

这段时间,我因骨伤在疗养,人一闲了便想起家乡,所以乘此闲暇回乡小住了些日子。这是我离开家乡三十多年来停留时间最长的一次,也是最为悠闲和惬意的一段时光。在家乡,那么多的山,那么多的树,那么多的花,那么多的鸟,你用不着去寻觅,到处都是它们婆娑的身影,婉转的叫声和翩跹飞翔的娇姿。这些天来,我都是在鸟啼中入眠,在雀唱里醒来,满脑子都是缤纷的色彩和悦耳的鸟鸣。在这里疗伤特别好,白天搬把长椅在堂檐下,负暄闲读闲聊;晚上静夜里赏繁星满天,月明皎洁,十分舒适与有趣。但最让我欣喜的还是家乡的清晨,清晨那满天的朝霞,清新的空气,弥漫的轻雾,还有那初初听来有点聒噪的鸟唱。

在家乡的这几天,每天清晨我都要出去小走片刻,似乎有一种事物在吸引,瞬间成了我一件非常紧迫和必要的事情。从四哥家出门是条弯弯曲曲的水渠,这是红旗渠第一干渠的第二支渠的最末端。渠两岸树木众多,随着渠线蜿蜒,但以杨树为最,这些杨树亭亭而立,玉树临风,棵棵钻天似的笔直笔直耸向了天空,十分惊奇的是树树皆有鸟巢,成为每一棵树所共有的装饰,奇趣得很,有的树上还不止一窝呢!天刚破晓,喜鹊和乌鸦都在各自的鸟巢边撩开喉咙清嗓练声,枝上枝下跃飞不止,歌唱不歇,声音虽洪亮辽远,但有点细碎。我一路慢走过去,百鸟田野争鸣,大地一片和声,我淹在了这浓密的鸟唱之中,真是路有多长,这美妙的音乐就有多远。此刻,我感觉自己有点奢华,竟然独享这来自上苍的天籁,陶醉进大自然的音乐盛典中。

第二天,这是一个有风的清晨。我用夜里酝酿好的情思,早早地就把晨光扮亮了。我四处寻觅,看到风在树树木木间欢快地游弋,听到枝枝丫丫在风中发出与鸟伴鸣的窸窸窣窣的碎响。阳光从东山头上泻下来,村西的田野顿时明亮了起来。那青一块绿一块黄一块红一块的田野,像倒乱了的染料瓶,色彩鲜艳得无法用语言来描绘,文字也苍白得令人惋叹。我沿着阡陌小径徜徉,麦田葱茏如画,那深深浅浅的绿,让风轻轻掠过,便恍若静湖微波粼粼,漾漾溢溢,而这些细微的变化,没有丝毫的生涩与萧索,满是生机与活力。空气在阳光里透着氤氲的亮光,像片巨大的轻雾,缓缓地流动,山川遏制不住它的漫溢,一圈圈的涟漪,一缕缕的波纹,一道道的光影精巧又灵动,神秘而美妙。田野里几池小小的水面,也是那般温煦静娴,像面镜子平滑光亮,听不到一点波动的声音,但鸟雀掠水成画,却惊扰了这方宁静与闲逸。柳树开始飘绿,杨穗已经落地,小草在角角隅隅绿嘟嘟地闹起来了,只是其他树木还在沉默。家乡清晨的田野,众鸟奔跃,欢唱着追逐,不顾觅食,只想歌唱。小麻雀总是成群结队地辄起辄落,翩飞如云。喜鹊登枝,满树都是,它们从这枝缘到那枝,从这树飞到那树,呼朋唤友,比着嗓子劲歌。我立在树下用少时的小伎俩仿着鹊唱,它们听后便都停止了嘶鸣,一起朝下瞅着我,不停地把头摆来摆去,有点惊奇地看着陌生的我,临场像是惊恐模样,那么地谨慎与羞涩,先是嘈嘈切切的私语,随之与我和鸣起来,而且动静比先前更大,摆出竞技的姿态,招来更多的喜鹊加入,顿时便喧闹成戏,简直如进了劲舞热歌的厅堂。鹧鸪与喜鹊相比要沉稳得多,老学究似的拖着嗓子,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像吟诵一般地叫着,不但节奏明显,听起来还是那样合辙押韵,而且持久不息,一点也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还有几种叫不上名字的鸟儿,羽毛光亮华美,它们不时炫耀地张扬着双翅,把羽光绽放起来,在天空中唱着歌儿飞翔,璀璨成美丽而耀眼的花朵。

在家乡的最后一天,我起得特别早。夜雾尚未散去,晨光像牛奶漫洇,泛得天空已是柔柔白白的了。我脸未及去洗,便直奔小寨坡了。我走得很慢,分分秒秒都在拾取着鸟唱与鸟影。鸟声如雨,密集得淅淅沥沥,尽管鸟叫的音色各种各样,有宽亮,有窄高,但喧闹起来也是难分伯仲,不辨彼此,就像众珠坠盘,满是清脆,十分醉人!我多想用手机捕捉几处喜鹊登枝而歌的镜头,无奈终是不能成功。山上依稀成林的小树还在,新树不多,多数还是自己熟悉的老树,仍在蹉跎着岁月,儿时在其上攀来攀去玩闹的情景犹在眼前。

从小寨坡走过去,便是井沟村。井沟是家乡的一个自然村,因井多而名。我两年的初中学习生活就在这村中央的古庙里度过。寻幽访旧心思的弥漫,使我特意走过古村古巷古井古院,到达学校旧址时,陈迹已是了无纤痕了,现在已成一座崭新的庙宇,大门紧闭,喜鹊、麻雀、灰鸦等落满了房顶和墙头,但周围的境况依然如故,绳痕累累的古井供人凭吊;石雕、砖雕、木雕记录着失去的荣华;石房、石街、石墙也没有多大改变,只是比过去更加破落和陈旧了。我绕到校后那片核桃树林,当时浓荫密匝,阳光细碎,鸟唱虫鸣,很是吸引我们在此晨读、自习和作文。现在几棵老树犹在,比那时高大了许多,但也沧桑斑驳了许多,地面上堆满了杂草、枯枝和粪物,脏乱得不像样了。我走近时,几群正在晨光里欢唱的鸟儿訇然腾空飞去,落下些干枝残叶。我的心情此刻突然落寞了下来,心中扩散着莫名的惆怅,也微微有些哀怨了。这个过去千口人大的村庄,我穿街走巷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人,只是在村的边缘才见到一老一少在砌红薯苗床,但老的叫不上我的名字,少的我又叫不出他的名字。在家乡我已然是异客了,真有让人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尴尬。当我向他们请教鸟雀之学时,少时学校周围的上空,成群的鸟儿正在翩翩而飞,叽叽喳喳的声响很大,这些顽皮的小家伙,竟然排着某种方阵旋着圈儿萦回,或在不断变换着队形行进,形成一个很大很美的图景。这些鸟儿快活得不得了,或衔花或穿云或梳风或唱歌,可以看出它们比现在的我要快乐得多,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感到幸福的我都幸福。这一老一少还在不停地向我讲述着这些鸟的名字和习性、传说和故事以及叫声的特点和不同。此时,我抬头望天,天上云彩几朵,在晨风里挤挤抗抗正簇拥在我的头顶。鸟儿们在云里不停地穿梭,扯着霞光做背景,做着它们快乐的事情。

从家乡回来已有一些日子了,家乡的一切,特别是家乡清晨的霞光、云影、鸟鸣等,都在我的心灵深处镌刻得很深很深。我喜欢鸟,喜欢有鸟的城市,更喜欢有鸡有鸭有牛有羊有猫有狗还有鸟鸣的山村。这些天来,感谢家乡给予我这么多的惊喜和感动;感谢每早醒来家院周围那些树上、墙上、房上为我热情鸣唱的鸟儿,感谢它们始终让我处在诗情画意的浸染中,好似我正在经历的这些小苦痛,只是人生某个阶段的一种刻意的铺垫和安排,让我发现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的清晨,竟是这般诗意与美妙!我记得离家时四嫂告诉我,天暖了,会有更多的鸟儿飞回来,黄鹂鸟在4月,百灵鸟在5月……家乡这些知名和不知名的鸟儿,像小精灵似的,扯起我漫天相遇相知相恋相亲的缠绵。鸟儿尚知回归,我不知何时还能在春天里静聆家乡的鸟鸣?此刻,所有的心愿只能融一朵尘梦莲心,倾醉我所有期盼,在乡愁里,婉约成一帘细细碎碎的心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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