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

王婶终于打听到女儿读书的学校。

女儿三年级离家，两年了，应该读五年级了。

下课铃声响起。王婶站在校门口，紧盯着走出来的孩子辨认。终于看见女儿了，近了，再近了。“小丫，小丫” 王婶激动地轻唤。女儿愣了一下，很快也认出了母亲。

王婶抬手把女儿拉到身边，盯着女儿左看右看，长高长胖了，“妈妈带来你喜欢吃的……” 王婶轻轻地拍了几下布袋。女儿倒显得陌生又有些紧张。

“YY，怎么在这儿？”一个贵妇样貌的中年妇女走过来。

贵妇见到王婶，先惊了一下，接着面露恼色，“怎么是你？”贵妇把女儿拽回身边，质问道，“不是说好不见吗？”

“怪想孩子，带点她喜欢吃的……” 王婶有些慌乱，尴尬解释。

“不稀罕，以后不准打扰YY。”贵妇声音不大，可字字咬牙挤出，“YY，我们走！”贵妇说着，拉起女儿悻悻离去。

王婶望着逐渐远去的女儿，心里一酸，眼泪禁不住流出来。

王婶家有三个女儿，可丈夫想要个儿子。因而便有送一个女儿给人的想法。有户人家条件不错，夫妻都是医生，没有生育孩子。

到底送走二女还是三女呢？

王婶最终决定送走二女儿丫丫。

养父母与王婶约定，孩子成年前不能来往。

那晚，王婶从城里回来，心痛地哭了一夜，头一回感到后悔。

这些年，王婶一直惦记丫丫，只是因为约定，忍着伤心和思念，没有主动联系。最近，王婶听说丫丫医学院毕业后在一家医院当医生。

王婶终于忍不住了。她要进城看看丫丫，有些事情也想跟她说清楚。

王婶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丫丫的办公室。丫丫听见脚步声，抬头瞥见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寒酸的妇人……“你找谁？”丫丫面无表情，淡淡地问。

“我是妈妈呀，你是丫丫吧！”妇人拘谨地小声说。

丫丫先是惊了一下。“你来干什么？”丫丫瞟了一眼王婶，戴着口罩的脸还是让人觉得冷冰冰。

“来看看你呀。” 王婶依旧小声说，双眼盯着戴着口罩仅露出两只眼睛的丫丫。“你可以脱开口罩让妈看看……”

“看什么看？还有脸开口闭口说‘妈’？”丫丫一听便生气，扯开嗓门，“从我出门那天开始，不想再认你这个‘妈’！”

丫丫说这话，王婶是没料到的，YY真的变了。“孩子，妈妈有苦衷呀。” 王婶想解释欲言又止。

母亲如今认亲，无非要钱。这样一想，丫丫心里更反感。“当初舍弃我，我没有养你的义务。”丫丫出言如箭，直射王婶心窝。

王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撩了一下额前的一缕白发，“我无需你养。”

“那你来干什么？”丫丫口气仍旧冰冷。

“怎说也养你十年八年，来看看不行吗？有些事情也想……”王婶感到委屈。

“那你可以走了。”丫丫翻看手里的病历，头也不抬。

王婶摇头轻叹，无奈转身往门外走去。

王婶万万没想到，丫丫会变成这样子。好在她衣食无忧，又有一份体面工作。想到这些，王婶稍有安心。

那天，丫丫养父母破天荒来访。

王婶看到YY养父母脸色凝重，焦急又忧郁，猜想莫非丫丫出什么事了。

果然，养母落坐开门见山说，丫丫得了重病，想看看王婶家人谁的骨髓匹配移植，也好救丫丫一命……王婶一听，几乎晕过去。

可遗憾的是，王婶一家没人骨髓匹配。令人没想到的是，丫丫竟然不是王婶夫妇亲生。

丫丫生命垂危之时，终于找到匹配髓源。手术非常成功。

那天，丫丫带着感恩与愧疚重回曾经的家。王婶闻声从厨房迎出来，一双滴水的手不停地往衣襟擦了又擦。丫丫与王婶相拥而泣……

王婶告诉丫丫身世。

丫丫是母亲未婚先孕生下的。丫丫出生不久，母亲身患重病，生父抛下母女另攀高枝。悲愤的母亲不久便离开人世。临终前，她托人找到同村又曾同厂打工的王婶，叮嘱要把丫丫抚养成人。

丫丫抹了把泪，“不是亲生才送人？”

“孩子，不是的，正好相反。” 王婶咳了几声，扯起衣角拭泪道，“我也不舍呀，可城里条件好。”

王婶停了一会，又说，孩子，你到城里才会有出息，我才对得起你母亲呀。假若当初留在农村，能上大学当医生么？这会有病能有钱医治么？

丫丫相信王婶说的是心里话，逐渐明白王婶的苦心，对当初送走自己也慢慢释然。她想到自己曾对待王婶的态度，感到自责又羞愧。她站起身走到王婶夫妇身边坐下，两手分别拉着王婶夫妇粗糙又青筋裸露的手，动情地说，“原谅女儿不孝，你们永远是我的爸爸妈妈……”

王婶一边“嗯嗯”点头，一边扯衣角拭泪。老伴扶着烟筒的手有点颤抖，划了几次火柴也没将烟点燃。

YY时时回家看望王婶夫妇，带来吃的用的。那年，王婶因病住院，YY无微不至照顾。王婶逢人便夸YY胜似亲闰女。

丫丫要结婚了。那天，婚礼现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婚礼仪式结束，丫丫更换婚纱从房间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丫丫面前：“你是丫丫吧，今天你大婚，祝贺你！”来人穿戴整齐，面色红润，手提一个黑色高档包包，派头十足老板。

“你是……”丫丫疑惑。

男人拘谨道：“我是爸爸呀，请你原谅，冒昧了！我会补偿……”

丫丫先是惊讶，接着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20多年来，突然冒出一个“爸爸”。

这时，王婶走过来，她细看不速男人，果然是他。那时他与丫丫母亲相爱，王婶见过，不知道他从那儿得到丫丫出嫁消息。

丫丫转脸望着王婶求证，王婶神情肯定地点点头。

丫丫感到气愤。他还有脸来道贺！“我不要补偿，也不会原谅你。”丫丫想到母亲的惨死，自己的遗弃，“你的良心喂狗了，你想过我们母女的死活吗？”

气氛一下子紧张尴尬，男人不知如何是好，他把大礼包递给王婶。

“啪”一声，丫丫用力将礼包打落地，“你走，我绝不会与你相认。”丫丫指着门口，怒吼，“我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你在哪儿？如今，我好不容易长大了，你却跑来认亲？”丫丫说着，拉起王婶，“妈，我们走！”转身向婚礼现场走去。

男人呆呆立着，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