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管风波》

（小小说）

梁柏文

九伯早年在村边山脚种下十几棵竹子，后来山岭塌方，竹子占地不断扩大，竹子也越长越多，茂密一片。

这些年，九伯干农活少了，砍用竹子也少了。住在竹园旁边的斑七对九伯说，想砍些竹子用，九伯二话没说，砍吧。就这样，斑七时常砍竹子用，间或有村人想砍竹子，斑七就说，是你的吗？来人只好作罢，时间久了，斑七感觉就像砍自己的竹子一样。

后来，九伯随儿子去省城居住，竹园的事便抛于脑后。

那天，九伯接到堂侄电话，说他承包十几亩地种冬瓜，想砍些竹子搭棚，九伯又是二话没说，砍吧。堂侄持刀带人前来就要砍竹子。

“停手！”斑七闻讯冲出门，“是你的吗？”

“我九伯的，他叫我砍！”堂侄当然理直气壮。

“九伯年纪大，懵了吧，这竹园是我的……”

“混账！我之前就来砍过几次，怎不见你说！”堂侄质问。

“原来是你偷砍，我一直追查！”斑七狡黠反咬一口。

“不管他，砍！”堂侄左手握着一棵竹，右手挥刀。

“谁敢！”斑七猛喝，“要敢强砍，死伤自负……”斑七举起锄头冲过来。堂侄刹时愣了一下，举起的大刀慢慢落下。

“你也不想想，不是我的，我能长期砍用吗？”斑七仍挥舞锄头，声音沙哑，“我的猪栏粪坑都在这里。”

堂侄意识到，斑七提前屙了一堆“毒屎”。强砍怕闹出人命，只好作罢。

九伯得知，肺差点气炸，“我上了这龟蛋的当……”老伴说，算了，还要那竹子干什么？

“那竹园占着半亩地呀！”九伯捶胸顿足。

几年后，九伯又接到村里华叔的电话，说九伯的十几棵荔枝树已长成大树，年年开花结果，可惜缺少管理，荔果全是“蒂头虫”……九伯猛然想起，离家时那荔枝树只有锄柄粗，没想到一转眼就长成大树了。

华叔意思让他看管。这就触动了九伯的那根神经……九伯又想起竹子的事，便一口拒绝。

华叔不依，三番四次来电话。华叔说，我看到荔枝白白浪费掉，怪可惜的。

九伯想想也是，开始有点心软，但想起竹子的事还是心有余悸。

华叔看出了九伯的心事，就说，立个字据，荔枝树永远是你的，我只不过代管，收入除去本钱全归你。

九伯问，要是亏了，我岂不要倒贴钱？

华叔回答，不会的。要是真亏了，也不用你赔。我施些农家肥不花钱，采摘不请人，顶多就是一点果药钱，况且这几年荔枝价格挺高。

九伯知道华叔为人厚道，实在，他说得也有道理。九伯最后同意让华叔代管。九伯说，字据就免了。我衣食无忧，除去成本，全部送给村里的困难户五保户……老伴说九伯好了伤疤忘了痛，要是华叔又占了那块荔枝地，怎算？九伯说华叔不是那样的人。

华叔精心管理，荔枝连年丰产，加上品质优良，卖到好价钱。华叔除去微薄的费用，每年收入的五、六千元全交村委安排给特困户五保户。村人都说九伯和华叔心眼好……

多年后，意外还是发生了。华叔在树上采摘荔枝时不慎坠落，跌断腿骨……

华叔的儿子阿坤打电话给九伯，说父亲摘荔枝跌伤，你要赔钱。

九伯说，华叔自愿的，况且我也没拿钱……怎关我事呢？九伯不解。

华叔也认为，自己不小心跌伤，不能怪九伯。华叔裂着嘴角忍着痛，对阿坤说，我们这样做不厚道……

九伯老伴趁机埋怨说，没事找事，惹上一身蚁，看你怎收拾？“这只是意外！”九伯执着，没好气回一句。“当初要是不同意，会有意外吗？”老伴不依不挠。

九伯想想也是，就匆匆回村看望躺在床上的华叔：“要快到医院治疗，我这里有2000元，不够的话就用来年荔枝收益的钱抵减吧。”

阿坤不买账：“鸡岁点钱，怎治病呀，只怕未等到来年已截肢了。”

华叔不肯收九伯的钱，这小伤自己能治，又拿眼瞪着儿子，说不得无礼……

“我可没钱给你治，你那点积蓄还不够床位费，别说手术打针吃药……”阿坤不满，又粗声粗气，“九伯，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你真有责任，你们达成共识，就是口头约定……”

“谁料到会这样，当初是华叔自己……”九伯很同情华叔的遭遇，可自己真的无力拿更多钱。

“至少先拿两万元”阿坤像下最后通牒，“不给钱，我就告你！”

天呀，九伯这下懵了！真想立即拿刀把荔枝树砍掉。他自己靠子女养没收入，上那儿弄那么多钱……

华叔在里屋听见了，不停地用力拍打床板，骂骂咧咧：你这混账的家伙，敢拿九伯一分钱就不得好死……

九伯很感动，他握着华叔的手说，你放心，我再想想法子，你要尽快去医院治呀……

九伯回城后，又转来3000元。但阿坤仍嫌少，说医药费都不够，还有误工费、营养费呢？他瞒着华叔悄悄起诉九伯……九伯收到法院传票，吓傻了，几乎昏死过去……

开庭那天，法官说，现在审理原告丁华告丁九赔偿一案……

“嘭，嘭”两声门响，审判庭上的门被撞开，华叔被两个人抬着进来：“我是原告丁华，我撤诉！”

庭内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