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 虏
(小小说)
梁柏文
张军走进见面会场那刻惊呆了。新场长有点眼熟,四目对视,彼此很快就认出对方。新场长表情复杂地向张军走来:“老排长,三十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嘛。”
张军随意地轻握一下新场长伸出的手:“你本事,高升啰。”
“那里,那里,托你的福呀!”新场长的话外音是庆幸自己当年没有开枪打死他抑或讽刺搞他的“黑材料”?张军的心像被蚂蚁轻咬一口,有一丝的痛掠过心头……新场长原叫崔骑虎,现在叫崔新生。
就这样,两人重逢的第一次见面有点不欢,又各怀心事。
崔场长倒是烧了“三把火”。可干部职工也议论他方法粗暴,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张军会上对崔场长提意见。崔场长解释粗暴脾气是“文革”冲击造成的。张军反驳道:“你对上级的态度可不是这样?”慢慢地,张军和崔场长的关系开始有了微妙变化。
不久,农场领导班子换届。不少人认为张军和崔场长是战友,工会副主席角色多年,弄个主席晋升副处级没问题。当然,也有人说张军的个性不会主动“润滑”关系,恐怕存在变数。
张军三番四次在公开场合对崔场长批评提意见。崔场长觉得难堪没面子,他不愿意让张军上位,更重要的是两人不为人知的旧怨仍像一块残留体内的弹片间或刺痛……崔场长否决了张军。张军说自己是幸运的,比起牺牲的老连长和战友算个鸟事,仍像以往一样挺直腰杆做人做事。
农场工会从基层调进一位年轻离异女干部,30多岁,有几分姿色,后来被提拔为工会副主席。张军最看不惯她卖弄风骚。时间一长,她和崔场长的破事传得沸沸扬扬。张军对这个女干部使用及与崔场长的关系提出质疑,崔场长恼羞成怒,声称要说三道四者拿出证据……矛头直指张军。
不久,张军因工作需要平调到农科所任所长。张军知道,农科所有一位副所长工程师负责橡胶科研,张军是插不上手的。张军只能负责养几百条牛为橡胶提供粪肥,也就是说张军这个所长充其量是个“牛弼温”。
“岂有此理”。张军忍无可忍,直冲崔场长办公室质问。“你凭什么调整我?这是公报私仇!”张军越说越气愤,你,不过是我手下的俘虏兵……”
崔场长自知理亏,装作不恼不气:“你是老党员老军人,一点也不懂得服从领导。过去,你领导我,现在,我领导你,风水轮流转嘛……”
“混帐!你做事不讲规矩,不公正透明,还不准提意见……”张军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杯狠狠地一摔,“他妈的,你这个王八蛋!当年就该一枪嘣了你!”
说到这,往事像一道道水波流过张军记忆的河床。解放战争的一次战斗中,张军所在的某部在隆隆的炮声中又攻克了一城。城墙上的国民党兵纷纷缴械投降。这时,一名顽兵突然举枪瞄准我冲锋的旗手。张军大喊一声“缴枪不杀!”,顽兵的枪应声落地,举起双手……后来,顽兵参军并分在张军所在的排。在一次阻击战中,他贪生怕死,连长为掩护他而牺牲……这位顽兵就是眼前的崔场长。
“你是什么东西?”崔场长愤怒反问,“搞我‘黑材料’,把我害惨了。”原来,张军和崔新生随所在四野部队改编的解放军林业工程部队第二师南下粤西被分派到几十个国营农场垦荒种橡胶而失去联系。 “文革”期间,上头来人要了解崔新生的那段历史,张军才得知他被选送到热作学院进修后已任某农场生产科长……这次,崔新生官复原职又被提拔使用,并从南面的农场调到北面张军所在的农场。面对眼前崔新生盛气凌人的指责,张军用力拍了几下胸,说我没有夸大捏造,问心无愧……
俘虏之说传出后,崔新生感到威风扫地,他更痛恨张军。私下说,只要他在位一日,张军就得放牛。
张军垦荒种牧草作牛料,又学习医治牛病技术,所养的牛在短短两年就增加几十头。
张军了解到农场采购的橡胶肥料菜子麸掺假、干胶低价销售等问题后便向上级反映,矛头也直指崔新生。
不久,有人来找张军,暗示只要不再“搞事”便可官复原职,并给他儿子安排一份好工作。张军不领情,说决不投降当俘虏。
不久,那名工会女副主席怀孕而东窗事发。她要崔新生和老婆离婚。此事惊动了上头,调查组初步证实崔新生涉嫌贪腐及生活作风问题而停职调查。
听到消息,张军没有幸灾乐祸,心情反而变得沉重,他想,是什么让崔新生走向堕落……不久,有人传话,说住院的崔新生想见他一面,他原本不打算去,当他听到崔新生所剩时间不多时,才决定去见面。
崔新生躺在病床上挣扎着坐起来。“老排长,我错了,辜负了你和老连长的期望。”崔新生泪流满面,失去了往日威风,“老连长确实因我而死,这是我一生的痛。我没有好好做人做事,对不起他。”
张军刹那感到心在隐隐发痛,“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走偏了路,还把别人的批评当耳边风。”张军上前握住崔新生的手。
“我怎么逃脱不了俘虏的命运,当年被你们解放军俘虏,没想到今天又被金钱和美色所俘虏……” 崔新生像问张军,又像问自己。
“一切都太迟了。”张军抹了把泪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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