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回乡》

（短小说）

梁柏文

在外打拼多年的黑狗，卖掉资产踩着村民奔往“城镇化”的道路回到家乡。乡亲说黑狗不在城里享福，还跑回这穷地方干嘛。黑狗无亲无挂，母亲那年因“运动”批斗投井自尽，父亲悲愤过度，也早早地走了。黑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黑狗离乡后一直没有回来过，乡亲只听说他收破烂发了，还娶了个讲“煲冬瓜”的老婆。

黑狗仍旧很黑，只是头发全白了。要不是承包合同上的签字，大家还真忘了他的大名。黑狗承包两百亩荒山种上名贵树木，又建起几间红砖屋，带着老婆吃住在山上。乡亲说黑狗是傻狗，存钱利息都花不完，却把钱撒山头。还有更狠的，说黑狗又怎能等到树大做棺材……

黑狗领着工人精心管理树苗，除草、施肥、淋水……仅几年工夫，荒山绿了，树木主干有成人手臂般粗，引来无数小鸟筑巢鸣唱。黑狗每天都要到树林里走走，就自然想起一些往事。黑狗儿时同伙伴在这荒山放牛，四周很远没有一棵树可以遮阴挡雨。黑狗命贱肤黑，再让太阳暴晒，就黑如火炭，“黑狗”就这样被叫开了。那时，黑狗有个梦想，漫山遍野种上树，树阴下放牛、捉迷藏……在外打拼、挫折、成功的生涯，挡不住黑狗归家的脚步，他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

树木一天天长大，黑狗却一天天老去，腿脚开始行走不便了。老伴就挽着他在林荫道上走走停停，闻闻树香，听听鸟语，黑狗的心醉了。不久，黑狗再也走不动了，老伴买回轮椅，每天推着来到树林，望着如盖的树冠，摸着粗大的树干，黑狗久久不肯离去，间或有几片黄叶飘落脚边，几缕斑驳的阳光透过叶子洒在他欣慰的脸上……他实现了儿时的梦想，可惜他不能在树阴下骑牛放牧了。

黑狗最后连轮椅也坐不了，他有些神智不清了，还常常哭闹不休。工人阿松，叫大家做了副担架，常常抬着黑狗来到树林……奇怪，黑狗来到这里就很安静，偶尔睁开的双眼，呆滞的目光仍含有几分满足与留恋……

黑狗终于永远地合上双眼。阿松说已选好墓地，想把黑狗偷偷土葬，让他与亲手种下的树木相伴……黑狗老伴犯难了，她知道黑狗一生守法，最后还是决定将遗体火化。

那天，老伴捧着黑狗的骨灰回家，走到黑狗生前常走的林荫道时，猛地传来一声似猫头鹰的哀鸣，老伴心头一颤，手不由哆嗦，瓷罐瞬间摔碎了，骨灰撒了一地。老伴惊魂未定，连忙双腿跪地用手掬捧，突然，一阵阴冷山风刮来，将骨灰扬起一点不留地飞洒入树林……老伴长跪，嚎哭……

那天，老伴意外地发现存折夹着一张字条：我死后要火化，骨灰撒入树林。林木的收入就给村里办学、修路吧……老伴认得是黑狗的字迹。

有人估算了一下，黑狗种下的两万株名贵树木，再过五年少说也值两千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