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谏》

                  　（小小说）

                                   梁柏文

这是一所名校。

临解放那年，城里龙蛇混杂。这不，有些先生喜欢上馆玩几手，赌得厉害的是王克明。大家都这么说，可谁也没有捉住他的鸡脚。不过蛛丝马迹还是有的，比如克明房间夜里常黑灯瞎火……

其实克明教学倒也有两手，学生又敬又畏，他讲的国文形象生动。如能去其恶习，准是个好先生，可就是禀性难改。这晚，他手痒又纠集几名同僚趁夜色掩护摸出校门。

克明一伙兴尽而归，校门早已紧闭。无奈，他们只好爬墙而入。这时，校长提灯走过来，风吹着灯忽明忽暗。克明他们刚着地，校长就发现有人影晃动，突然大喝一声：“谁？”克明慌乱之中跌倒，爬起撒腿就跑，转眼便无踪影。校长在案发现场捡到一只大布鞋，里面绣有“克明”字样。校长暗喜，这会看你怎抵赖。

不想吃黄瓜到黄瓜地里看什么？克明虽未被校长见着，但那只布鞋却让他忧心。他想，假如校长拿着鞋找他，就坚决否认，反正那晚天黑肯定见不着。鞋可以承认是自己的，但前几日洗晒时就不知谁借去了。还要感谢校长呢，总算帮他寻回一只。想到这，克明便心安起来。

那晚校务会，克明的心一直怦怦地跳个不停。他作了最坏打算……但当晚校长未提此事。克明开始感到奇怪。

这些日子，克明倒也有些心虚起来，见了校长总有些不自然。时间稍长，他抵挡不住诱惑，偷偷又出去赌起来。

这晚，克明他们正打算翻墙，却意外发现有副梯子。克明用手轻轻一拍，感觉还挺结实坚固，便爬墙而过。克明又意外地发现长长的走廊东头，独自亮着一盏灯，那灯火随着夜风轻轻摇摆，映出一片橙黄，有人正在全神看书。啊，是校长。灯光灌满校长脸上的皱纹……克明的心微微一颤。

克明白天去看不见梯子，可到夜里又出现了。连同出现的还有东走廊的那盏灯。

后来那梯子真的不见了。他们又要翻墙了。那晚克明他们却突然发现校门虚掩，几缕灯光从缝中流出，便轻轻推门进去。这时，传来几声熟悉的干咳。天凉了，老校长的毛病又犯了。远远看去，如豆的灯火有些凄清孤寂……克明想起老校长坎坷的一生，不由地停下脚步，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些日子，克明觉得好得意，可以堂堂正正从大门进出。

一个下着毛毛雨的晚上，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克明没有“外出”。休息的钟声震熄一盏盏灯，唯见校长那盏灯又在走廊点亮。那微弱的灯光，克明看来好刺眼。他留心校长的举动。校长在看书，又像在等待着什么……果然校长看看怀表，便走过去开门虚掩，又隔了好一会儿，校长重新闩好门，然后提着那盏灯慢慢地朝走廊那头走去……克明似乎明白了什么，那盏刚刚消失的灯，仿佛仍在眼前闪耀，虽灯火如豆，却如明灯高悬，像在诉说，像在规劝……

克明又想起鞋的事。那只鞋却不知什么时候摆在窗台上，克明拿着那只鞋子，忽觉鼻子酸酸的，眼眶润湿。

克明找来死党，说：“我戒赌，你们也戒吧。要是再赌就是狗娘养的。”赌友听后呆若木鸡。

果真，克明他们再不玩赌，而安于传道授业解惑。

校长老了，准备退位。上头问校长谁接班好。校长推荐克明。克明果然当了校长。

克明当校长的那几年，也是这所名校那年代最辉煌的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