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点》

指点

（小说）　

梁柏文

明师范毕业，被一所民办学校聘用。母亲对刚退下来的老伴说：“你就提醒提醒他吧，免得走弯路碰钉子。”

“有啥好说”，父亲摆摆手，仍在埋头看报。

“用不着，老师堂上都讲过了。”明有些不以为然，懒得听父亲叨唠。

“那是书本上的。我问你，初为人师的事情你识几多？”父亲心里不快。

“你是不是看不起老豆，我食一世粉笔灰，没有经验也有教训。”父亲抬起眼，瞪着儿子接着又说。

明不敢哼声。

“那你就指点指点嘛。”母亲催促道。

“那你就掏净耳朵。”父亲扭脸望着明，“教师的学问多得很。”接着，父亲的理论一通，从事业心到衣着仪表；从上课到改作业……“有两点，要灵活运用。”父亲最后话锋一转。

明无奈地点点头。父亲又道，“点名有不识读或把握不大的字，千万不要有边读边，无边读节，否则出洋相留笑柄。”

“不读？”明渐入听轨，带着疑惑反问。

“唔，技术处理。”父亲轻轻挥手，示意明别急，然后说：“点完名后再问有无漏谁姓名，那没听到点名的的学生会迫不及待举手报告，你再装补写：噢，怎么漏掉了。”父亲说到这里，有些洋洋自得。

“还有一点呢？”明听得津津有味，追问。

“年轻人，虚心才有进步。”父亲像吃了兴奋剂，手舞足蹈：第一堂课摸底测验，当然题目偏难；数周后再测验，题目自然偏浅……这样，其“冲击波”不仅影响学生，还可波及教师和家长……

明担任四年级班主任兼语文课程。第一天，他就打算好好表现一下，怎料班中学生姓名没有不认识的字，他感到一丝遗憾。

接着，明玩起摸底测验的招数。那天，明拿着评改后的考卷走进教室：这些基础的东西考得一团糟，说明你们的基础还不扎实……真不知道，过去你们怎么学，老师怎么教。

不久，明又复测验，成绩喜人，连一向考试少有合格的几名差生，也有80分。明评讲时说，时间虽短，可你们的学业大有长进……

明这招引起轰动效应。家长、学生说明老师“有料”，教学得法；学校领导、同行说明老师后生可畏。有风声传出，打算提拔明当教导主任，专抓教学。明好不得意。他想，姜还是老的辣。想不到老实的父亲也有一手。父亲抽屉里的奖状、荣誉证书肯定与此招有关。

六年级某女老师生孩子。明被委以重任，临时担任这班的语文课。要知道，毕业班非同小可，通常是最有能力、最有发展前途者才有缘。明又怎能不让同行生出几分忌意。

明故伎重演，又尝喜果。

明也有惶恐。但当他想到眼下报刊时有披露官出数字，数字出官；计划生育、人均纯收入的数据有如浸湿的海绵时，便心安起来。

明教学中偷工减料。又常常借“模拟”测验，偷龙转凤泄题。学生因考试“顺手”亦有松懈。

转眼就到小学毕业会考。明在忐忑不安之中等等来成绩公榜，怎知几十人因语文考得糟糕，竟没一个上重点学校分数线。

学校这些年来第一回剃“光头”。这，有如平湖落巨石，大家议论纷纷。

“这不毁我子女前程！”“抵死，白领工资。”家长怒骂。

“弄虚作假，怎为师表。”教师话中带着鄙视。

“这不是考失手，是基本功问题” ，校长一针见血，“误人子弟！”

不久，有话传出，校方打算解聘明。

明闻，大惊。

明质问其父。“关我屁事，谁叫你不灵活运用？”父亲似乎理直气壮。

明母知道找份工不易，她抹着泪眼埋怨老鬼乱点“鸳鸯”。

明似哑巴食黄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