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音

梁柏文

那年，单位来了一位讲家乡方言的邓总。不久，邓总先后调入两个老乡。他们常用方言交流，之间的热情与亲近让人羡慕。邓总把老乡树为心腹，并委以重任。后来，两人又当上部门主任，让人惊叹。

张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暗骂，这小子算哪根葱，阿叔我资格老，能力水平不差，这么多年还姓“副”……转念一想，张三似乎明白眼下难以抗拒而又无法逆转的潜规则。他终于看出端倪。想做邓总老乡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能的……张三暗喜，自己在机关看了30年报纸，这方面多少还有长进。

这些日子，张三几乎每天晚上都约人开房饮茶。有一晚老婆跟踪来到茶楼踢开房门，发现只有两个男人正在“叽叽咕咕”如鹦鹉学舌……

不久，张三就用方言跟邓总打招呼或汇报工作，邓总也自然而然地说起家乡方言来，张三觉得与邓总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明显地感到邓总对自己的亲切与好感。张三工作充满热情……后来，张三也毫无悬念地“转正”……

邓总因年龄问题退位。这会来了一个讲客家话的邱总。同事窥到了“秘密”，纷纷学习客家话。大家不但同部长说客家话，就连同事之间的交流也说客家话。有人戏称这个国企叫“客家公司”。无奈，位子有限，不能人人提拔。再说，大家都这样，优势便不明显。这5年邱总提拔了4人，李四客家话说得最好，邱总很喜欢他，被提拔为副总。

之后，继任者姓陈，陈总说普通话。企业里的人又开始说普通话。陈总很高兴，在陈总看来讲普通话是对他的尊重。他最喜欢普通话流利又标准的人。

陈总那晚喝了点酒，夜里脑中风急送医院救治却落下后遗症。从此说话有点巴结。那天，王五用普通话向陈总汇报工作，说着，说着，谁也没注意陈总的表情变化，他神情慢慢变得严肃、不耐烦，“不……不……不要……说，你……你……出……出去吧。”陈总左手向门口挥了挥，打断了王五的汇报。

王五感到尴尬，百思不得其解。他想，陈总不会无故耍态度，是汇报有问题，抑或是陈总脑子有问题，陈总“挥手断话”事小，影响“进步”事大……晚上，王五跟老婆说起这事，老婆叫他仔细回忆，不能放过任何细节，特别陈总说话语气、口吻。王五把陈部长的话模仿了十遍八遍，老婆听着，听着，眼睛突然贼亮……

第三天，王五又要向陈总汇报工作。他敲开门：“陈……陈……陈部长，向……您……汇……汇报工作……”陈总热情地招呼他：“你……你……你说吧……”王五的汇报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从此，公司里又有几个政治敏感的人学着王五向陈总汇报工作就先“口吃”几句……陈总视王五为知己。后来，王五也当上副总。王五的口吃越来越习惯自然。那会，王五指挥老婆倒车：“后……后……后面……有个坑”王五话音刚落，车陷入了深坑。老婆望着破损的爱车，痛骂：“废柴，你就不会说一句完整话吗？”

陈总旧病复发，只好病退。

又来了一位新总经理，也姓陈，也说普通话。陈总感到公司里的普通话不仅“杂音”多，又结结巴巴，他有点讨厌。陈总届满又到龄，上级人事部门来人谈话考察，发现了一个奇怪现象，很多人都说话口吃……因此怀疑是不是曾经集体脑中风留下的后遗症……人事负责人说这些人要慎用，口头表达能力差难开展工作，也影响干部形象……

一时间，大家又开始纠正“口吃”，这才意识到学口吃容易，纠正却很难。有的人甚至决定到医院做“口吃”康复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