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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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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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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与诗人

南岸


冬日黄昏的时候,我到达瓦那湖的南岸。湖上漂着晚霞的光芒,天空中流云四散。太阳渐渐地失去了活力,正徐徐坠落。 我感觉太阳的热力也减少了,风也凉了。云霞也是渐渐变得越来越暗。起初是猩红色,火红,浅红,慢慢变得湛蓝,蔚蓝,灰蓝,慢慢又变成灰黄,以至于变成灰蓝。我在流光溢彩中体验着万事万物,生的辉煌和逝去的失落。一切都是那样让人敬畏。一群大雁像一条线浮在冰与水接近的地方。七只大雁在冰上排成一条线往前摇摇摆摆地走着。看到大雁我想起前几天我遇见的一只大雁,一只没有了温度的大雁。那时我嚎啕大哭。

那是大雪过后的一个早晨,我踩着咯吱咯吱的雪,一个人在北风中游走在湖的南岸。太阳出来了,雪地上留下了动物的蹄印迹,也许是鸟的印迹。湖上白茫茫的一片,一道长长的痕迹,朦朦胧胧地展现在我的眼前。湖面结冰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没有结冰。太阳照在冰上,把眼刺得睁不开,一道耀眼光芒散漫在湖上的冰上。早阳四射,激情澎湃,一切都充满了力量。我走在用芦苇围起来的通往湖上的小径上,小路上结着冰,积雪不是很大。远处的杨树林里,传来雉鸡的咯咯咯声,翅膀撞击空气的声音,好像它很急迫的样子,也许是我打扰了它,它很愤怒。一会,它又从麦子地的上空,咯咯咯地飞向远处的芦苇荡。走在灰黄的芦苇荡丛中,麻雀呼得从苇杆上窜里出去,飞向天空。快到湖的岸边时,一只鸟趴在雪地上。我用手机拍下了它的体型。我认为应该是大雁。也许是水鸡。我潜意思里确认是大雁。我用手碰了碰,羽毛是褐色的,脖子是褐红色的。一只羽毛掉在它的身边,不像是外物侵袭的,整个身体是完好的。我用手一摸是僵硬的,羽毛是温暖的。就是这时我的情绪突然变得伤感起来,甚至大哭了起来。我哭泣的声音,隐隐传过芦苇荡。我为大雁的生命哭泣。我也为自己哭泣。我为逝去的亲人哭泣, 我也为万事万物哭泣。我为因新冠肺炎而逝去的人,因为他们也是一个个生命,他们也是人类的一部分,更为这一只大雁而哭泣。大雁,大雁,你是因环境变异而死,还是因为环境污染而致命。大雁,大雁,你是因为大风寒冷,还是为失去了自己的情侣而伤心至死。大雁,大雁,难道是寒冬的一场大雪结束了你的生命,还是你为自己的爱人寻不见而殉情而死去。

暮色降临,我在回忆着那只逝去的大雁。一阵啊啊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在湖的北岸,从西北方向,我远远地望见一砣子大雁从天空向我压来。我拿出手机给它们拍照。可惜,大雁离我太远了,只是模模糊糊地像隐在山水画里的一个个黑点。它们快速地往湖的东北方向飞去。


北岸


瓦那湖的腹地很宽很广,一眼望不到边。我想去湖的北岸寻找大雁。也是个黄昏。一大堆一大推的沙子矗立在那里。像一座小山似的。一群一群的芦苇,站在风里,芦苇的头在随风摇曳。绿油油的麦地上,留下了白白的大雁的痕迹。夕阳落在湖水上,粼粼波光也在荡漾。湖水已经解冻了。边缘地带我听到了湖水撞击冰块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好像湖水在亲吻冰块,也许湖水在悄悄地腐蚀掉冰块。湖水是湛蓝的,真的是湛蓝的。

我游走湛蓝和灰黄之间,我在期待着和一群大雁遇见。我在北岸的湿地等了很久,虽然打了春,天气依旧寒冷。天色越来越暗,但阳光依旧明亮,不是耀眼的明亮,而是太阳熄火之后的灰蓝。我在麦地和芦苇荡之间的小径上,来回地走动,徘徊。湖上,急剧地传来啊啊啊的声音,湖上的大雁,起飞,沿着湖面飞翔,跃起,升高,打着旋,飞往瓦那山的方向。大雁离我而去,向湖的东南方向而去。过了一会,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啊-啊-啊-啊-啊-啊,望天空,从湖的西北方向,大约有五个雁阵向往头顶飞来。我提前开好相机,近距离的拍摄大雁。大雁,屙屙撒撒地从我前方,头顶上飞过。我跪在地上,用相机记录下它们的身影。有人字形的,有一字型。领头雁往哪飞大雁就往哪飞。大雁一会往湖的东北方向飞,一会往湖的东南方向飞。有的直直的往东飞。我激动地有点说不出话来,大雁,大雁,我真的等到了你。好像久居外地的情人终于见了面似的,喜悦的泪水洒满衣襟。大雁,大雁,在湖的南岸死去那只大雁是你们的亲戚吗?大雁,大雁,你们怎么往南飞?在立春时节。大雁,大雁,你们应该往北飞才对。天气渐渐暖和了。大雁归来了。


东南岸


已经是春天了。柳树已经吐绿,梅花已经开了,迎春花也开了。我游走在瓦那湖的东南岸的湿地。芦苇的新芽已经从根部窜出。小草也露出新绿。我庆幸自己,终于在春天里又看到了大雁。

秋天的大雁我见过多次,也是在湖畔的小径上,季节已经是秋末冬初,也是个下午,好像也是这个时间,四年前。我第一次看到大雁,我兴奋,我奔跑,跟着大雁跑。南去的大雁,南去的大雁。

正当我回忆往年秋天的大雁时,我又听到了大雁的鸣叫。春天的大雁,春天的大雁归来了。真的,真的,远远地从东南方向,是两列雁阵。一列是一字形,一列是人字形。这个时刻,我眼睛有点潮湿了。

这时我会想起居住在瓦那湖里冬天的大雁。湖湾深处,我听到了大雁的鸣叫声。啊,啊,啊,喂啊。响彻整个湖面,巨大,喧响。我靠近湖岸,大声呼喊一声,又拍了一下掌,上百只大雁,突然惊起,迅速地起飞。上百只大雁拍击翅膀的声音,凌乱,喧嚣,如同乱的黑云,起伏在飘着雪花的湖的上空。它们飞的不是很远,又落在水面。湖面上就有了很多的黑点。一个一个的黑点,一个黑点就是一只大雁。白鹭也来凑热闹,黑云当中出现了,出现了一抹白。过了一会,几只大雁,开始沿湖上空飞行,好像一场盛大的演出。也许它们在欢乐,也许它们是,是在巡逻?我再一次大声呼喊,击掌。然而,大雁根本不再理我。

大雁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我感到由衷的高兴。从小就在湖边长大的渔民他向我讲述,现在的大雁很少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一到立冬,成千上万只大雁来瓦那湖过冬,那时湖还是个野湖,湖里有很多鱼,还有湖蚌也很多。大雁没东西吃的时候,就吃湖边的麦苗。几百亩的麦苗,会被吃光,渔民就会在麦苗上撒上农药,死了不少大雁。有时候,渔民就用猎枪射杀,又死了不少大雁……看着让人心痛,但大雁每年还是来过冬。你不知道,大雁一听到枪响,成千上万只大雁,鸣叫着,忽闪着翅膀,在湖的上空盘旋。那是怎样壮阔的场景,总有一两只大雁落下来,嘴里噙着血,有的还没有死。最后村里没办法,只好任由麦苗被大雁吃,本来湖边的麦地,也是渔民围湖造地弄成的,这里本就是大雁的生命之地。

渔民的讲述令我动容,我认为这一个大的命题,是有关生存的命题。人和动物、人和大地、人和自然如何和谐共处的命题。

一湖春水绿如蓝,腊梅花开,青青的柳丝已经摇曳,大雁北归。大地,真的已经被春天唤醒。


北岸


雨水前的一天黄昏,我又来到湖北岸的湖野处。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荒野。枯萎的芦苇比人都高,没有路。我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进入湖的边缘。这里有大片的湿地,小海子。靠近北岸的地方有一大块麦地,我远远望见褐黄带着一点红的大雁,站在麦地里。我轻轻地走动,大雁警觉地旋起,啊-啊-啊,飞向湖面。附近的地上,有大雁的脚印和粪便,原来这里是大雁的栖息地。我轻轻地走进芦苇荡,惊起一群麻雀,它们叽叽喳喳地迅即地飞离芦苇。它们站在芦苇杆上,真的把芦苇当成自己的家。悄悄地接近湖水时,传来一两声大雁的鸣叫声,声音里带着温柔,啊-啊-啊。又像小孩的哭声,温柔,又像是撒娇。湖水湛蓝,夕阳照在湖水上,一片辉煌。我拿出相机,透过芦苇荡的缝隙,把大雁的身影保存了下来。两只大雁,一会儿大叫几声,一会儿贴着水面飞翔。

我在湖边,一个人静静地读书。读约翰·巴勒斯的散文集,我读到了《四月》和《关于春天的诗歌》。

风渐渐地大起来,湖水荡漾,芦苇发出飒飒的声音。太阳悬挂在西边的瓦那山上。一道残阳铺在湖水上,像一根旋转着飘渺着的红色圆柱体,在旋转着飞跃着升华着。太阳渐渐落山,顿时我感觉到一股寒气袭来。天空渐渐地变成灰蓝。

六点十五分,我正要离开。一阵啊- 啊-啊的叫声,响彻湖面。湖上的大雁迅速在集结,形成雁阵。在夕阳的余晖里,沿湖面上空飞翔,大叫着远去,往湖的西南方向飞去。

接着我又听到了巨大的啊-啊-啊声,这一群大雁是从湖上面的西北天空来的,不是居住在湖里的大雁。它们在高高地天空,排成几个大的方阵,一边调整队形,一边飞翔。一会是人字形,一会是一字型。有时候也是并列的,一坨一坨的。它们迅速地从我头顶飞过,我用相机把它们拍了下来。

我以为大雁都走了,我也回家。春天的大雁比前几天的大雁晚来二十多分钟,上次五点五十准时到来。正当我回头的时候,又有一群大雁飞过来,这群数量较少。天上了黑影,风也大起来。回来的路上,隐隐约约的天空中,传来一两声掉队大雁的鸣叫声,声音里带着一种急切和哀怨。

前面麦地里。一片花花大大的东西在走动,近看原来湖边的牧羊人把羊群赶在麦地里,吃麦苗。一只小狗,跑向我,大声都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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