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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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耘
水根和火生从小穿过破裆裤，同过窗，喝一条河水长大，但两家人自从承包山上的果园以来，总是磕磕绊绊，有时为鸡毛蒜皮的事轻则吵吵闹闹，重则大动干戈，大有那种水火不相容、生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村子东头那山以前喊“穷过山”，改革开放后大队为策应大好形势立马改名为“琼果山”，果然这山这水硬是给叫活了，一度富庶了一带乡稷村土，自打农村责任承包制实行以来，琼果山分成两半，他俩幸运地成了这块承包地的“山大王”。
山脚下，在村子和琼果山之间，流淌着一条河叫碧水河，全村几十户人家祖祖辈辈吃的都是这条河的水。而现在受益最大的就算水根和火生两家了，因为，村子里都用上了自来水，这条河基本上算是他们两家灌溉果园的源头活水了。可是，两家人时而山上囔囔时而在河岸边叫上一阵，仿佛整个琼果山和碧水河畔被他们两家吵得摇摇晃晃、地动山摇。
难道一山真的容不得二虎？上任不到半年的村支书福如也没弄明白他们到底为了啥。其实，他上任后就想给琼果山换主，早早还其一片安宁，可他们死活不肯丢下这块腊肉骨头。他思忖着：如果他们再不和睦共处，准备把承包权统统收回。可是，被他们软磨硬泡几个回合，碍于情面心又软了，毕竟其几十年承包下来也不容易。福如屈指一数，这半年单为其调解纠纷，就不知跑烂了多少双鞋。要不是后来把其作为村里仅存的果业种植亮点工程来扶持，早让他们喝西北风去了。
可他们就是不省心，恩恩怨怨一直没消停过，打价格战、打嘴巴仗、暗自较劲嫉妒已成常态化，甚至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尤其抹了好几回他这个一村之头的面子。
庚子春新冠肺炎爆发后，全国农产品销售市场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水根、火生两家的橘柑也未能躲过这一劫。堆得快要涨破屋顶的橘柑，就像遗弃的枯槁一样，无人问津。水根紧锁的眉头郁积着一股愁云，恨这病毒太害人了，火生却蹲在自家的地里不停抽闷烟，心里一直叨咕，气得要把满地的橘柑全吞了。往年吧，这数万斤的果子，这时候早卖得精光，一旦霉烂，一年血汗不全泡汤了吗？
隔了两天，福如换了一双新鞋又上山来了，背后还跟着乡里合作社的同志。这次福如看到全国都在向疫区赈灾，也希望他们两家出点力，橘柑烂也是烂，就当少收的呗，不如每户捐千儿把斤橘柑出来给村民带个头做个表率，另外价格比平时再低一点全部卖给乡里合作社进行深加工，哪知道他们死活不肯。
火生本来脾气就大，听福如这么吆喝，认为有人在打他的主意，甚至是背后捅刀子，气不打一处来：捐什么捐，要捐的是你们村干部，去年本来就减产不少，你们到底是要我的橘柑还是来要我的命呢——
一顿数落直接把福如一行轰到了果园的另一头。
福如无奈来到水根山地里，正碰上他婆娘，婆娘跟福如的舅舅还是一房的远亲，按理她怎么也得给他一点面子，可是未等福如开口，婆娘就像开机关枪似的冷不丁给他一大唾沫子：橘柑是我们辛辛苦苦种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本来遇上干旱就欠收，哪怕全部烂掉我也不白捐，更不出血本亏卖，哼！
然后，只见她不时朝果园另一头直瞪眼。心里直嘀咕：抱不着西瓜，就来抓葫芦刨皮？没门！
要不是福如躲闪得快，婆娘针对他扇下的那溜鼻涕水差点甩到他的新球鞋上。
福如，碰了一鼻子灰，觉得很没面子也很失望：这对活宝也太不识趣了，他们自从承包以来，也没少占村里的便宜啊，以前有好处就叫我去张罗，现在叫他们出点力，就成了缩头乌龟，这人啊？哎！
他们前脚一走，山上两家就山对着山又双叒叕怼起来了：当面做好人，背地里做鬼，哼——
水根的儿子虽然初中没毕业，跟着大人一直在园子里混，但鬼机灵，眨巴眨巴小眼睛说不定就会蹦出什么“怪招”来。这不，他凑到父母身边阴阳怪气一阵耳语，把两口子乐得直夸儿子是个“奇才”。
次日，水根一家子就趁着夜深灯黑的晚上，偷偷叫了一伙不明就里的村民，给几万斤橘柑全部浸泡“免赖得”一种保鲜药剂后，接着又用“克热净”进行喷洒，等疫情过后想高价出手大赚一把。哪知道在场的帮工由于操作不当，在果棚密封的环境下均出现了轻度中毒症状，把水根吓得半死，他怕特殊时期事情捅大，而不敢声张，想一一私了，哪知道纸包不住火，没过一个钟头，救护车、警车就呼啸而来。
火生知道对头蔫了，窃笑着：自己趁机赶紧把这些堆积如山的橘柑“突围”出去，省得别人眼红。
而他一时买不到贮藏制剂，慌乱中听别人说敌敌畏也能临时保鲜防霉烂，于是偷偷给一大卡车橘柑一股脑喷了上去，想连夜偷运到城里亲戚公司去储存。可大卡车可刚到村口，就被村里安置的哨卡拦了下来，检查人员发现“异味”后立即向村委会做了汇报，福如当场决定全部予以强制没收，气得火生暴骂骂咧咧：该死的，谁走漏了风声呢？
一大早，水根和火生等都被带到了派出所，一见面就像死对头一样互相埋怨、指责与猜忌，要不是干警及时制止，两人差点动起手来。
福如气呼呼地赶到了，把一大摞村规民约，承包合同和疫情期间各种禁令文件一气之下全甩到他们面前。水根、火生惊呆了，转而向他求情，却遭到了福如一顿痛快淋漓的怒斥。
第三天，村委会郑重宣布：琼果山易主，不再给水根、火生两家承包了，承包权将重新竞标分配给其他农户。
或许，琼果山再也听不到“河东狮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