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 耘
刘北斗这几年孤军奋战在汉口做武昌鱼买卖,刚站稳脚跟,可一笔五万块货款怎么都收不回,让他头痛死了。
他好说歹说一箩筐,对方都无动于衷,用东北话说,那小子纯粹就是一只损犊子。
三年没回老家东北的他,希望尽快收回这笔欠款,好早点打道回府,这次他铁了心回家,不仅因为当地新冠肺炎疫情不容乐观,而且一家老小,尤其老妈体弱多病,必须叫他回家过年。可是,任凭他催破头,那只“癞皮狗”不是两手一摊就是“机关门”或“机不理”,急得他跳墙也白搭:你说打官司吧,怕那些钱还不够律师和法官塞牙缝,粗蛮一点吧,万一失手恐怕连自己过年都要到号子里去“蹲”,再说,自己又是外乡人,弄得不好反倒会吃上大亏。
已近小年,武汉出现大批新冠病人,家里也催得他心急如焚,心想:如果疫情一旦蔓延开来,欠款人肯定会借机赖账,那笔款子恐怕猴年马月都不是个尽头。
那天,他叫了两个当地“道上”哥们来喝酒,酒过三巡他就把这烦心事说了,没想到他们拿着两条“1916”和那张借款协议后拍拍胸脯说百分百帮搞定,北斗无奈,不得不转念一想:死马权当活马医。
没过三天,北斗就接到自称某某派出所民警叫他去“协查”的通知,吓得他两腿发软,他连忙打那两位“侠友”电话全关机,北斗预感到那两小子“催债”肯定闹出什么大事了,他有些发抖的手不时按住右眼跳动的眼皮。
北斗慌忙把手机一关,次日趁着武汉还没封城,赶紧发动了自己那辆刚买不久的鄂牌别克,独自往京哈高速方向疾驶而去——
没想到,正要出鄂北收费站就被一群穿制服模样的人拦了下来,他想:完了,莫非——北斗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上冒,喉咙发干。
量个体温紧张干吗?戴红袖章的人催促他下车登记,他咯噔一下差点撇伤脚后跟。
赶紧走吧,否则的话一旦封城封路你就麻烦了。他听红袖章这么一催,嗖地加大油门,一溜烟像滚犊子似的不见影了。
刘北斗一路向北,入河南进河北,过北京闯辽宁,最后从吉林到达哈尔滨,这一路把他累得够呛不说,遇到收费站、检查站就提心吊胆,城里不敢进,宾馆不敢住,这辆车成了他唯一的“庇护所”,停下来打盹的时候都梦见有人在追杀。
车载音响不断传出湖北疫情大爆发、武汉封城的消息,更增添了他的恐惧。心想:一旦被警察抓回去,要是染上病毒,那不是自投鳄(鄂)口,死路一条吗?
夜幕下,冰冷的雨不停拍打着车窗,车内虽然有空调,但难以掩埋内心的孤寒。刘北斗找了个服务区,暂时休整一下,他坐在驾驶室内,啃着那难咽的凉罐头,想着自己快四十岁的人这几年独自在他乡经营水产品的打拼经历,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条深海里找不到北的落单的鱼,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凌晨,他恨不得给车子装上飞轮,一脚飞进家门。
可是,这辆特殊身份的别克,老被“前堵后截”,弄得他一副怂样。
一路上他也看到了不少折返的“鄂牌车”,在呼啸的风雨中灰溜溜的在高速上、服务区、客栈前甚至村头路口不是躲躲闪闪、遮遮掩掩,就是走走停停,转来转去,这些人俨然一只只流浪狗,归途中迂回地孤行着,不知家还有多远——
后来,几番折腾,北斗终于下了京哈。这一趟,连自己也不知道在回家的路上转了多少个圈,奔波了几宿。
车窗外已飘起雪花,白茫茫一片,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景色,这趟家回得筋疲力尽,也回得忐忑不安,瘪犊子一样的他暗暗发誓:今后宁可饿死在家中,再也不想成为他乡陌路上的“冻死骨”。
正当家家户户亮起年夜灯时分,他迫不及待一脚踏进了家门,却一眼看到派出所民警和村干部也在他家,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完了,彻底完了——他战战兢兢地愣在一边,呆若木鸡。
这时,民警跟他履行着湖北重点疫区“外来人口”的所有手续,然后叮嘱他必须在家自行隔离14天,随时听候村干部上门督查测量体温。临走时,一警官告诉他:汉口警方来电,因你的手机一直关机,叫我们跟你核对一下信息,你那笔汉口的货款被当地派出所悉数追回,这两天就会到你账上,注意查收。
民警的话把刘北斗说得懵圈了,惊恐的眼睛瞪得比门前挂的红灯笼还要大。
原来,北斗请的那两小子看到北斗非常时期急着回老家,用暴力手段讹到他客户的钱后,竟然动起了想侵吞北斗那笔款子的歪脑子,后来被客户发觉报了警,民警立即行动把他们抓了,款子被追缴了回来。那个“协查”电话,就是他们假装民警名义来吓唬北斗,一探他底的,哪知道正中其下怀。
王八犊子——刘北斗不知在骂谁,激动得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傻子。
尔后,他当着家人的面,从车上拿出两万元现金,请他们代表自己必须捐给家乡和湖北两地支援抗疫。
他们走后,老妈为儿子平安回家放起了一串鞭炮,划破了除夕夜最后的寂静。
刘北斗像失散多年的孩子一样,颤抖的手抚摸着白发亲娘的额头,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妻儿,他激动地夹起老人蒸了很久、自己想了很久的家乡饺子,可是热气腾腾的饺子瞬间从筷子缝里轻易地滑了下去,只见他突然晕倒在炕边,瘫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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